殷姝吸了吸鼻子,哆嗦着手俯身往自己脚上套,然套了几次都套不上去。
    好不容易套上去了,又一踉跄险些倒下去。
    姜宴卿手疾眼快扶住人的臂膀,默了片刻,薄唇微掀,“殷督主,不会有事。”
    提及哥哥,却见人尽是红绯的眼眶又滚下几颗泪珠,“宴卿哥哥,我、我等你。”
    话至,宽敞低奢的殿内被笼上一团阴翳。
    一道高大的身影立于门前,遮挡了映射而入的光线。
    殷姝而今心里正担忧着哥哥,自是无暇思虑顾及,她敛下眸随刘德全一同叩跪行礼。
    “奴才叩见陛下!陛下万福金安!”
    说完,却见那抹鎏金赤服映入眼帘,精致的鎏金皂靴矗在咫尺也未移开,殷姝不免抬眼,悄悄觑了一眼。
    视线中,锦服之上金丝勾勒金龙凌厉栩栩,贵气侧漏。
    然如斯金装在身,却脚底虚浮,甚至……羸弱萎靡。
    不敢多看,殷姝又随着刘德全起身,踩着碎步退却,一套动作下来,她直直感受到一道火辣辣的视线顿在自己身上。
    “抬头。”
    骤然,雄浑却又沙砾的话落在头顶,殷姝一惊,不敢耽搁,缓缓抬首。
    因刚哭过,少女此刻眼尾尽是红绯,莹白如玉的面上此刻尽是清透的泪痕,仔细看了,那一双怯惧怵惕的鹿眼也尽是水雾。
    辛帝眼眯了眯,不觉有些心痒,视线污浊在人身上打量一圈,又暗自叹了口气。
    只可惜,是个太监。
    若是个女子,只怕能在塌上让他死个数回……
    殷姝微蹙了蹙眉,眼见着面前最是尊贵无双的男子面上浮过邪/淫,最后又至可惜。
    她敛下眸,压下心中生起的不适,心中却想着方才辛帝的面目。
    其俊郎的脸锋利,可却面色发白,眼睑下的青色挂了一圈。
    这副模样,当真是……纵/欲/过度,相传前朝皇帝在位时,如今的辛帝自六子中杀出重围,才将登位那些年,也有所建树,可不知从何时起,纵迷声色,尤好美人,
    即使她不常出门,亦听了些市斤之言——兴起时,甚至连臣女家眷都不放过。
    氲着龙涎香的衣袍飘过,殷姝跟在刘德全身后踩着碎步跨出门槛。
    在出了门的刹那,她听见辛帝说:“太子你这东宫里头的太监,竟也生得几分怜人。”
    厚重的门扉“吱呀”一声被阖上,隔绝室内的所有危险,殷姝转过身,凉风正面撒来,竟冷得她一哆嗦。
    此刻日头正好,抄手游廊两旁的树枝绿丛婆娑映在青石地板之上,纵横交错。
    昨夜刺客的痕迹及晨时众人口中呼着“鬼火”的痕迹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想起哥哥眼下的境况,殷姝干涩的眼又憋出泪来。
    刘德全在前面走着,见人没跟上,回过头来,“快些吧。”
    “是。”殷姝应了声,声线确实止不住有些哽咽。
    顷刻,殷姝进了后罩房之内,并不宽敞的房间已被人收拾完好。
    刘德全没说话,叹了口气将门掩上匆匆退去。
    人走后,殷姝在原地站了半刻,又褪去鞋袜爬上了床,将枕头底下置着的一封信拿了出来。
    这是给哥哥写的信,还未找到机会拿给太子送出,如今……
    剩下的,殷姝不敢去想了,她又拿出那两枚玉佩紧紧攥在手心里。
    一龙一凤,本是极佳美好吉祥的寓意,可现在……
    殷姝吸了吸鼻子,思绪想着自己幼时有记忆之起,第一个看见的便是哥哥。
    那时候,两人便已相依为命了,她不知父亲母亲是谁,每每问及,哥哥也不愿告诉她。若不是哥哥,她早便死了。
    这如今,倘若哥哥死了……
    四周静了下来,铺天盖地的冻寒直直朝殷姝扑来,倘若哥哥死了,她真的不知该如何活下去了。
    少女想着想着,眼底的泪又止不住的掉。
    日影渐西移,最后又收掉泄在大地上的最后一抹余晖,待门扉传来开阖声响时,殷姝侧眼去看,透过门扉,才知道室外已陷入一片浓稠的黑。
    姜宴卿抬脚跨入其中,室内烛光葳蕤映射,一眼便瞧见蜷在塌上恹恹的小兽,往日里毫无破绽的发此刻如绸缎如墨玉般披在脑后,也愈显得那张脸娇气如出水芙蕖般清丽。
    姜宴卿幽眸微敛,知道人身份存疑,但此刻亲眼所见亦有些讶异。
    白日里不甚碰触的绵软竟在此刻灼燙得他长指微顿了分,转而,姜宴卿面色阴沉,忽略心底的异样,道。
    “孤已派人去找,你哥哥不会死。”
    “宴卿哥哥……”少女怔怔着回过神来,唤了声,又问:“哥哥为何会遇刺?”
    似想到什么,少女擦去面上的泪,问:“是顾缨的手笔吗?”
    “眼下证据不足,并不知是朝中哪方势力。”
    瞥见置在几上完好的饭菜,男子声线清沉了些,“连饭都不吃了?”
    “我、我吃不下。”
    姜宴卿走近身靠拢榻侧,烛火映射,男子高大俊拔的身躯将塌上玲珑细软的身形彻底笼罩。
    殷姝抬起眼来,见男子背对着光亮,俊美的面半晦半明。
    她眨下睫羽,映出氲着的水雾朦胧光晕,忽而她探出手,攥住了男子垂在身侧的大掌。
    细软指尖又带着那不可抵抗的愫动一同钻进心里之时,姜宴卿才知殷姝的手心发热,烫的不正常。
    默了良久,姜宴卿悄无声息叹了口气,并未抚开攥在掌心里的那只小手。
    殷姝顿了顿,抬眼望进男子暗幽的眼底,嗡里嗡气细弱说:“宴卿哥哥,你坐下好不好?”
    姜宴卿垂眸,只看得见坐在塌上的小兽那白腻含霜的颈,而今在这暖黄光照下,愈显的腻。
    心中又似起了一丝异动,姜宴卿沉下眼,将心尖上所起的这漾意,不容置喙的拂开。
    遂即,他的手被其中包裹着的绵软轻轻捏了捏,姜宴卿回过神来,“嗯”了一声。
    并不大的床榻因男子这俊拔的身躯入坐,竟显得小了些,殷姝朝男子爬过去,看见姜宴卿有些冷俊漂亮的侧脸,微愣一瞬,而后一双藕臂终是环住男子的颈脖,毛茸茸的头趴在了男子肩头。
    殷姝探手环住的刹那,姜宴卿下意识的眼眸一眯,清冷润和目色瞬间浸上阴鸷的狠戾。
    看来这几日是他太过纵容,以至于一只豢养的鸟儿如此大胆!
    竟已放肆到如此地步了。
    姜宴卿抬手,控在了少女颈脖之上,触手的刹那,才知那处更烫得惊人。
    这副模样,看来当真是烧糊涂了。
    “呜呜哥哥……”怀中尽数盈满的小太监趴在肩头的刹那便放肆的哭出声来,纤薄的小肩膀跟着抽抽搭搭的颤抖,似下一瞬便要哭断了气。
    隔着一层并不厚实的衣料,姜宴卿能感受到从殷姝身上传来滚燙的不正常的体温,亦感受着从自己膛间不断蔓延的痒,这种痒意来无影去无踪,却将眼底暴戾的寒意也轻轻搅弄开。
    姜宴卿抿了抿唇,清楚的知道,这奇诡的情愫皆来自面前这个小太监。
    他顿了顿,手抚着雪白的玉颈,强势将人自怀中拉离了身,清声说:“不许哭了。”
    却见人愣了一愣,茫茫然眨了眨似蝶翼般的羽睫,“宴卿哥哥,哥哥……”
    少女氲着撒娇的声线酥软细糯,又似讨好般的哀求。
    殷姝也觉自己身子愈发的难受奇怪,在罩房等姜宴卿来时,便觉一阵的热一阵的寒,后又渐渐脑袋也如浸在水里一般昏沉了。
    “我好难受。”少女声线极软的细弱娇酥,伏在男子怀中,蒙蒙的呢喃痛苦又似在撒着娇,“哥哥,姝儿好冷……”
    姜孱弱的小兽身子委屈又可怜在男子怀中蹭着贴近,似还想窝进怀里。姜宴卿微顿,唇角勾起一抹凉薄残忍的笑来。
    这猫儿将自己认成了殷不雪。
    不仅如此,他似还得以确定一直困扰在心底呼之欲出的答案。
    男子幽幽垂下眼帘,凝着少女那张莹白娇柔过分的小脸,随之,视线稍稍下移,便能窥见其灰青团衫之下的一抹素白。
    那素白已有些凌乱,以至于他轻而易举将其下盛若春景的雪白酥软尽收眼底。
    刹那,烛火燃烬撕拉一声脆响,黑暗顿时倾泻扑来,诡橘岑寂的暗涌悄然而至。
    殷姝,殷姝。
    姜宴卿薄唇捻着这两字,而后倏地一笑,乖戾而恣睢的深眸在黑暗中掠过一道捕获猎物的危芒。
    倒真是凝霜姝丽,美人妍媚不凡的“姝”……
    第19章
    月明星稀,夜色如墨浓稠的厉害,秦明携着急信进永宴殿寻人时,经了三道门,才知主子此刻屈身在后罩房之中。
    “太子殿下。”
    他于门口极恭敬的求见,待得了准予,这才入内。
    随着门“吱呀”一声打开来,其中氲着呜咽发颤的嘤咛,细弱的恍若未闻。
    秦明心中一震,面色却端得不变,待步入内里,葳蕤烛影残照,他看见正蜷在塌上的小太监殷姝,蹙紧着眉,又不时难耐的翻身。
    视线稍转,便看见太子端坐在榻沿,如玉长指间捻着一张信纸,而幽沉眼眸低垂凝着正是朦朦昏睡的小太监。
    一半匿于暗夜,一般于暖黄烛光映射中愈显韫玉精致无双,似月色映画般清冷皎净。
    视线在移了三分,秦明不由心中一颤,只因自家主子那眸里尽是藤烧的焰火,那眸光残忍又幽冷,分明是要折磨人的前兆!
    秦明不由垂下了头,连拱手行礼,心中不免思虑着自己是否该避让片刻——自己在这小太监在场时现身,怕是会暴露些什么。
    见玄色身影已立在榻前不远,姜宴卿淡淡乜过一眼,道:“何事?”
    话落下,秦明不敢耽搁,连禀道:“殿下,我们的人沿着护城河翻天覆地搜寻,仍未寻见殷不雪。”
    姜宴卿视线终舍得从少女面上移开,又问,“朝中那几个老东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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