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言不发,只沉默地拥她入怀,轻按着夏子若的后脑,把她的脸颊深埋进自己的胸膛里。他看不得她流泪,从那双眼睛里流出来的眼泪,好像能把他也湮没了一般。霍季恩这辈子见过很多女人哭,却只有她一个,能够令他为之动容、心疼。
    头脑混沌,身体上的感觉就变得清晰,夏子若感觉到自己整个人都被他的气息包裹住。他修长干净的手覆在她的背上,她颤栗的背脊,紧绷的腰线……霍季恩缓缓摩挲着,轻抚着,像是黑暗中抚平被褥褶皱的手,想要一寸一寸的抚平她所有的伤痕。
    无声的眼泪,无声的拥抱,无声的抚慰。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有几分钟,却又好像漫长得足够夏子若重温完所有的回忆。突然间,她从那片炙热的胸膛里抽离出来,抬眸看向霍季恩,“你在这里住多久了?”她到底是清醒过来。
    臂弯里一下子空了,他的手在半空僵了须臾,才垂回身侧,“五年。”
    时间吻合,夏子若心头大震,下意识地攥住他的手臂,眼神和嗓音全带着浓烈的急切:“这房子是你从我爸手里买的?你见过他?你……”
    她一连抛出这么多问题,霍季恩蹙了蹙眉,沉思少顷,才道:“我没见过他,房子的事都是手下处理的。”
    她眼中闪过一瞬失望,那么淡,却让霍季恩感觉到某种刺痛,就像是心口的位置被针刺了一下,连心跳都有些微的不稳。
    夏子若落在他小臂上的手还来不及抽回,已经被他再自然不过的反手握住,他拉着她坐到沙发上,“子若,给我讲讲五年前发生了什么。”
    “我不知道。”她摇摇头,整个身子蜷缩进沙发里,双手抱住膝盖,有所平缓的神色里蓄着一丝迷茫。既然那些悲伤连眼泪都无法倾诉干净,她索性说出来好了:“我接到爸爸公司破产的噩耗后就从法国赶回国了,但是……”
    回来后的一切,远比夏子若预想中的更可怕。
    那年深秋的某个雨天。
    别墅的铁栅栏门上拴着条铁链,夏子若死死地扯着那条锈迹斑斑的链子,发疯般哭喊:“开门,开门啊,我要回家!”
    没有人理她,就连老天都不搭理她,只泼下一场倾盆大雨浇熄她的哭喊声。她不走,瑟缩着蹲在门口,执拗的等。她不相信爸爸就这样抛弃了她和弟弟,不相信她进进出出了十几年的房子,竟会突然多出一把锁,把她锁在门外。
    当浑身湿透的夏子若快要冻得昏厥过去时,铁链晃动的声音激得她猛然睁开眼,一歪头,她就瞅见一个男人站在黑伞下开锁。
    她想站起来,可是没力气,只能一把抱住对方的腿,牢牢地盯着他手里的东西,“钥匙,你有钥匙……”空气那么潮湿,但她的嗓子里就像烧着一把火,又干又疼,声音都不像自己的:“这里是我家,你帮我开下门。”
    “房主都把房卖了,你别挡道。”年轻男人低头乜斜她一眼,如避瘟神般抽出腿。
    “咔嚓”一声,铁锁打开。
    夏子若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强撑着身子站起来,然后从拉来一隙的铁门里挤进去的,她只觉脖子猛然一紧,就被人揪住了衣领。
    “出去,出去!”男人就这么把她那副清瘦虚弱的骨架推出大门。
    “我就想再进去看一眼,说不定我爸留下了什么东西给我。”夏子若被雨水淋湿的头发黏在脸上,面色苍白如纸,她攥着铁门的栏杆低声乞求。
    哪怕只是一件爸爸穿过的旧衣服都好,至少留给她一个念想。
    可对方依旧不为所动,指了指自己胸前的工作牌,不耐烦地撂下句话:“我就是个地产经纪,真不能让你进来,这房子已经有新主儿了。”
    ……
    那曾是一扇夏子若怎么也进不去的门,一隔就隔开了她五年的记忆,而此时此刻,她就坐在这幢房子里,坐在她自己的卧室里。
    百转千回,物是人非,人生不过如此。
    月光浅淡,霍季恩的神色隐匿在阴影之下,遮住了他眉宇间的那抹凝重。如果不是亲耳听夏子若说出来,他从不知道这房子里竟然藏着这样的故事,晦涩黯沉,足以将他这位旁观者拉进她的世界。
    也许,从现在开始,他已不再是旁观者了。
    “子若,这里还是你的家。你如果想回来,随时都可以。”他的嗓音淬着一丝喑哑,仿佛经历那番内心激荡的人是他。
    夏子若的思绪猛地被这句话逼回现实,她用深呼吸强压下所有的波澜,侧头看着霍季恩。她的目光沉静,口吻淡然:“你不用同情我。这里早就不是我家了,你才是这里主人。”
    她的心明明已经脆弱得不堪一击,她的眼明明还蓄着泪痕,可就算如此,他也无法从她身上看出软弱。这个女人从来不需要同情,甚至坚强到令人咋舌的地步,这一点霍季恩比谁都清楚。
    “我对你的感情,不是同情。”他淡淡地说。
    夏子若知道他要说什么,可她没给他机会,她从沙发里站起来,赤着脚又走回窗前,“霍季恩,我们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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