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传武笑出酒窝:“妈,是俺呢。”
    霍传武这几年口音都变了,不南不北又带些东南亚华人腔,可是每回给他老妈打电话,又变回憨厚男孩的口气。
    传武妈问:“恁不是上南边儿做生意去?没跟大军在一起?啥时候回来?”
    传武解释:“没跟哥哥在一处。俺……俺在北京。”
    传武妈愣了,有强烈不好的预感:“恁咋上北京了?谁让恁去北京的?!”
    “二武,赶紧回来,快回家!妈妈想恁了。”
    霍传武轻声说:“妈,俺想再过一阵,再回家。”
    他刚在北京落地时对贺部长说要退伍回家,短短一个月心思就变化了,只是有些事,不太好跟领导改口。
    传武妈前几年身体就不太好,腰酸,总犯头疼病。她心里特别惦记她的心肝宝贝二武,又可能是女人到了岁数,多多少少有更年期综合症,偏头疼,疼起来歪在炕上,什么活儿都干不了。人年纪大了缺乏安全感,更加牵挂子女,拼命想把自己最在乎的人抓牢在手里,攥在身边,父慈子孝,儿孙绕膝……刘三采就是这么个当妈的心态。
    刘三采警觉地一遍遍追问:“恁在北京赶剩么?北京都有谁?恁都见着谁了?”
    传武小声道:“大庆、吉祥他们都在北京做生意么,俺就,见见他们。”
    传武的声音极其不自然。以这人整瞎话的负数段位,每回言不由衷脸膛上迅速晒出两块大红脸蛋子,甭提多么可笑!
    刘三采揉着跳筋的太阳穴,脱口而出:“俺知道恁上北京见谁去了,恁去见楚家那孩子去!”
    “那孩子从小就毁你,都这么大了,恁还惦记他还去见他!”
    “那是你爸爸、是咱全家人儿的伤心地,俺这辈子死都不去北京!!!”
    霍传武骨子里是有脾气的,骨头很硬,最容不得别人逼他,突然爆出一句:“俺怎么就不能跟他在一处了?!”
    刘三采:“二武!”
    霍传武一下子闭了口,闷头不接茬,抗拒他妈妈的逼问。
    他有这个心结。他听不得别人在他面前说楚珣一个字儿的不好。他妈妈不喜欢小珣,这对他是剜心的难过。
    当初答应退伍回老家结婚,是还他母亲的心愿,可是现在,他心里有一根线牵着,舍不下。楚珣这些年过得多辛苦,练功多苦,身体都糟蹋了,出任务在境外路途艰险,一个不小心小命都没了,怎么可能舍下这人不管了?小珣要是出事儿,谁在身边护着?小珣掉冰窟窿里,需要人连命都不要地去救,谁能上去拉这一把?
    刘三采也是万没想到,她这通电话适得其反。外力的阻挠反对,从来都是小儿女们忠贞节烈的感情最好的催化剂。父母越是死命拦着拉着,倔脾气的孩子越是像头倔驴似的一条道走到黑,去给人家洒血卖命。
    刘三采恳求着说:“二武,妈妈现在就想恁陪在身边,娶一房媳妇,在城里办个厂做个买卖,挣点钱,咱一家人小日子过得多美,咋着就不行呢?二武,行不行啊?!”
    霍传武的侧脸笼罩在西山的夕照中,轻声而坚定地说:“妈,俺其实,就没想过结婚。”
    “妈,恁把上回来提亲的那个,推了吧。”
    甜滋滋的枣饽饽味道留在舌尖,粉红小猪抱枕摆在床头,那小猪傻笑起来就像楚珣小时候……可爱极了。
    上面人纵览大局,有上面的全盘计议;林俊有林俊的困境,霍传武有霍传武一个男人闷闷憨憨的心思;而楚珣也有楚珣的心情和决定。
    楚珣站在医院楼上某个房间,居高临下望着花园里的身影,给贺头儿打电话。有些话当面谈他总被贺诚那老狐狸忽悠进去,干脆电话里和盘托出。
    “贺叔叔,上回在您家谈过的事,我反悔了。”
    贺诚心里一动:“你什么意思?”
    楚珣神色坚定,口气严肃、坦白:“贺部长,我向您正式打报告申请,请求把霍传武调到我身边,做我搭档。”
    他的口吻不容置疑:“贺部,我工作这些年,没跟上级提过什么要求,军衔待遇房子车子我没要求过,其他我都可以不在乎,我现在就请求这一件事。”
    贺诚冷笑着纠正:“你跟领导要求的还少?当年你是怎么胆大包天地在咱大首长面前开口,要求上面放了霍云山?”
    楚珣窘住,耍赖的口气不自觉流露出来:“哦,我,我不就提过那一次吗我?我十五年就向组织提两次要求,我提得多吗我这人很麻烦吗?!”
    贺诚意味深长:“两次都为同一个人……”
    楚珣毫不掩饰他的坚持和自信:“对,我就是为他。感情的事我不强求,不会难为他,过去就是过去了。我亏欠他的,就是想让他留在我身边,我会好好照顾他。”
    楚珣扒着窗缝扭着蛮腰,有时一手托腮若有所思,有时候干脆侧身坐在窗台上,让夕阳打在他和二武两人脸上,一个在楼上,一个在楼下。
    只有经历过离别的人,才明白重逢的可贵。哪怕是就这么远远地看着,也是幸福。
    第五十章 珣珣小暖炉
    楚总自从回来,心思一直绕着霍爷转,顾不上其他人。他这副样子,身边那个对他情有独钟卷毛挂铃儿哈巴狗似的忠犬小媳妇,实在忍无可忍,不干了,闹上门来。
    楚珣前脚在公司露面,汤家皓后脚杀到办公室。秘书都认识这人,楚总在分机里叮嘱“就说我不在”,汤家皓已经忿然甩开小秘,冲过去把门拧开,板起脸,拖长娇嫩的声音,“楚总,你不在,这屋里的人,是哪个啊——”
    楚珣站在落地大窗前嘬着咖啡,一手插兜,衬衫西裤衬托得身材修长,被光线笼罩,十分好看。
    汤家皓这么一叫,楚珣一口咖啡噗溅到窗玻璃上,无语,手指优雅地抹掉胸前溅的咖啡沫子。
    楚珣戴上金丝眼镜,转过脸,笑得若无其事:“屋里的人,是咱俩啊。”
    这俩人要比谁脸皮厚,谁比谁更难缠,那还真难说。
    汤家皓可逮着人了,把办公室门反锁,蹬蹬蹬扑上来,两只腿往楚珣身上一蹿……
    楚珣嚷:“嗳,嗳!咖啡,咖……我的衣服我操……”
    “你烫死我了!你自个儿不嫌烫吗?”
    楚珣哀嚎,气得没治。
    楚珣手里一杯热咖啡翻了,全泼到俩人胸前。汤家皓这小疯子不怕烫似的,全然不顾咖啡污糟了他一身精致的银灰色西装,像个淘气又耍赖的大猴子,整个人儿挂到楚珣身上,两腿勾住楚珣的腰胯,全身上下蹭。小汤把脸埋到楚珣肩窝里,使劲闻了闻:“老公,换香水啦,你可真香!”
    楚珣让这人蹭得,哭笑不得。这要是别人,他直接挥手一巴掌给丫扇墙角旮旯去,抽什么疯,他妈的给二爷滚蛋。
    可是对小汤,他还是于心不忍,或者说,这小家伙也挺好玩儿的,挺可爱一人,又这么喜欢他。
    这人倘若不是他的目标任务,如果两人从开始接触就是坦诚相待、君子相交,楚珣觉着,他原本可以与小汤成为不错的朋友。他自己复杂,所以最喜欢性情单纯快乐的人。汤家皓就是单纯的人,只是因为他楚珣的存在,小汤生活里才多了烦心复杂之事。
    这趟任务完成,双方关系走到尽头。
    两人皆是一身狼藉,楚珣不得不让他秘书去隔壁商厦买两件新衬衫。
    当天傍晚两人一起在长安街一家高档餐厅吃饭,点最好最贵的菜,楚珣大方买单。
    楚公子付账刷卡眼都不眨,动作优雅,眼镜边缘流淌光泽。汤家皓似乎意识到什么:“珣哥,今天这样大方,请我吃饭?”
    楚珣反问:“我以前没请过你吃饭?”
    汤家皓一撇嘴:“以前明明都是我请你,你可小气啦,一毛不拔。”
    汤少心有所悟,姓楚的饭桌上一毛不拔,床上也是一毛都不拔。他不甘心,今晚就想拔光这只骄傲吝啬的大花公鸡的尾巴毛儿!
    当晚,铁公鸡还真拔毛出血了。楚公子主动叫一桌牌局,找来几个狐朋狗友牌搭子,哄小汤包解闷。楚公子头一回在赌桌上一路狂输,输钱面不改色,眼皮都不眨,把一摞一摞筹码推到汤少面前,一掷千金毫不吝惜。
    楚珣一晚输给汤少几十万,推筹码时表情无比舒畅,看在汤家皓眼里,分明就像即将甩掉一个大包袱一样痛快,临走甩他一大笔“分手费”,多么的豪爽慷慨……
    汤家皓深夜赖着不走,跟随楚珣回公司楼上睡房,俩人在昏暗的门廊下纠纠缠缠。
    楚珣仰躺在床上,汤家皓压在他身上,一定要在一张床上睡一宿。
    楚珣拉下脸来,神情平静,严肃道:“小汤,这是最后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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