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小北不以为意:“加分能加出几分?”
    祁亮惊呼:“你在市级比赛里得过奖,至少给你加六分吧?我操,你还少数民族加六分呢!”
    孟小北眉开眼笑,眼角笑出坏坏的皱纹。
    祁亮捶胸顿足,撒着娇地骂:“我靠我靠我靠,这尼玛的狗屁中考政策,太不公平了!你丫吃猪肉比谁吃得都欢,你连猪头猪蹄猪尾巴猪下水我不吃的你都吃,你个假回民,跟我们大汉民族有半毛钱区别啊我勒个大操!”
    再说孟小北初三下学期摸底考的成绩,即便加上优惠的十二分,满打满算,他仍然考不上重点,妄想留校都有困难。区重点的高中,考分也挺高的。也就在这关键当口,萧逸向孟小北提出帮他争取名额,欣赏他的才华,希望他能留本校。
    孟小北都受宠若惊了,这种莫名受照顾的待遇他很别扭。
    期中模考过后这天傍晚,少棠抽空跑来孟家坐坐,其实就是关心小北最近怎样了,怎么不电话骚扰你老子了?
    孟奶奶在厨房擀着面条,把少棠当自家人聊天:“勺烫俺跟你说啊,碑碑马上就要填那个志愿了,报考高中的志愿!”
    “俺跟他爷爷也不懂这些,勺烫你帮着碑碑看看,败叫他自个儿瞎填,你给他填!”
    少棠对儿子的事儿绝对认真,拿过全北京市学校名单对照着看,市重点就甭瞎惦记了,报了也是浪费一栏机会。朝阳区重点是有数的几所,离家最近就是朝阳一中。少棠探头对屋里的人下结论:“小北,我做主,就报你们学校了!努力争取留校。”
    孟小北埋头做卷子,兴致不高,低声道:“干嘛非要报我们学校?”
    少棠挑眉:“你们学校不好?我上回进去看,挺好啊!”
    孟小北垂着眼轻声嘟囔:“也就那样儿,我没那么想留校。”
    少棠反问:“本校生录取分还有优惠,不然你觉着你能考哪里?”
    孟奶奶心急地说:“就留校!上回他们那个教语文的萧老师,开完家长会还说,喜欢他、很看重他!要帮咱家碑碑争取一个名额!”
    孟小北顿时皱起眉,低头倔不吭声,尤其不想在他干爹面前提这事。萧老师给他的一些书,他悄悄看过,读后感实在写不出来,心里乱了。
    少棠那天也看出来,他家小北情绪不对头,表情烦躁,点火就炸毛似的,极少见的看到干爹来了也不事亲热。
    少棠坐大屋沙发上看电视,瞅见孟小北从洗手间出来,赶紧拍拍身边位置,眼神示意:大宝贝儿!
    孟小北现在真是大人样儿,在屋里走来走去,长胳膊长腿,挺碍事的一个人。
    孟小北坐到少棠身边,少棠搂住捏捏肩,讨好似的:“怎么了?”
    孟小北心不在焉:“没怎么。”
    少棠问:“学习忙,累得?”
    孟小北垂下眼皮,内心踌躇斗争了很久,还是没有对干爹说出口。
    他现在这年纪,什么事情都喜欢憋着,不说,心思和身体上却愈发敏感,即便两人亲密相对而坐,都让他浑身不自在。面对他小干爹,他是身心渴望想要亲近、因紧张花痴而不自在,然而跟其他某些人在一起……他是烦不胜烦避之唯恐不及的不自在。
    少棠宠溺地拍他大腿一下,他裤裆里就发痒,小鸟一抽一抽地想动,特别蠢。
    萧老师有一回,也有意无意用手指碰他大腿。他特不自在,隔着裤子浮出一层鸡皮疙瘩,从心底强烈抵触对方。
    少棠大老远斜穿半个北京城,来一趟八里庄,就是来看孟小北的,即便他嘴上也不明说,他心里还能惦记谁?说到底,他也怕哪天儿子与他不亲了,生分了。
    晚饭吃打卤面,大包子,孟小北饭量很大,身材又瘦又贼能吃,一人干掉五个大包子,还有一大碗面条,吃多少都不长肉。
    山东主妇做饭实诚,一个包子顶南方人的四个,厚皮大馅儿,大肉丁肥瘦相间,馅儿里各种好东西都看得见。
    少棠吃着包子,不时抬眼看孟小北:“真是半大小子,吃死你老子!我快养不起了。”
    孟小北用力嚼着,咕哝道:“这就养不起了?嫌我吃太多啦?”
    少棠冷笑一声:“你可劲儿吃,你身高分量比你爹还差得远。”
    孟小北从薄薄的眼皮下瞄他小爹:“你怎么吃这么少,你才吃两个包子?嫌奶奶做饭不好吃啦?”
    少棠自嘲:“岁数大了,我都小三十了,还能那么吃?你当我也十五?”
    孟小北低声道:“我就当你也十五啊。”
    少棠:“……”
    就为儿子这句话,少棠这顿饭很要强地又多吃了一个大包子!
    如今真比不得当年,吃多了撑得他胃直难受,在走廊上来回溜达。少棠亦是平生第一回,在他家北北面前,体会到“岁月不饶人”这句极虐心的话。他都快三十岁了,再过几年,真没有孟小北身强体壮,收拾不动那臭小子了。
    孟奶奶嘴唇上挂一片菜叶,耳背,没听见饭桌上那俩人别别扭扭叨叨什么呢……
    那晚临走前,孟奶奶突然悄眉耷眼把少棠拽到厨房,挺神秘的样儿,低声道:“勺烫,俺还跟你说一件碑碑的事。”
    少棠点头:“您说。”
    他以为又是报考啊交钱的破事,钱他没二话。
    孟奶奶说:“上回他学校里检查身体,他老师后来跟俺们家长提过,说男孩子啊,那个身上要动个小手术。”
    少棠没太听明白:“什么手术?小北身体哪查出不好?”
    孟奶奶忙摆手:“抹油——他抹油不好!老师是说,他男孩子啊,发育很快,他下身那里,可能应该割那个包皮!”
    少棠一口水憋在喉咙里差点儿呛到:“……”
    孟奶奶把干儿子就当亲儿子,对亲儿子说亲孙子的事儿,有个嘛不好意思呢!孟奶奶表情特认真正经,拽住少棠胳膊,讲得头头是道:“俺们农村那边儿,村里也这规矩,大孙子生出来一岁以内,就都上卫生所里给割了!结果他爸爸不懂,小北小时候他爸爸忘了给他割嘛!”
    少棠抿着嘴角,半握拳头捂在嘴边,低头做严肃思考状:“哦,是这事儿啊。”
    孟奶奶说:“可不是嘛,就这事,你说我一个老太太,我怕小北他跟我耍不好意思,所以俺说这事你帮他办了不就行了!”
    少棠:“我帮他办?”
    孟奶奶一指屋里:“暑假有空,你带他上朝阳医院,去给他瞧瞧呗!”
    少棠咳了一声:“这个一定要、要弄吗?”
    孟奶奶瞪着眼睛反问:“难道你小时候没弄?”
    这问题太隐私,少棠是真撑不住了,男人其实真会害臊的!老太太用那种理所当然的丰富表情瞪他,直接把他瞪个大红脸。
    孟奶奶说:“俺们家建民三个月大的时候,俺都带他去二厂卫生所把那个割了!俺告诉你,男人都要割的,碑碑以后结婚娶了媳妇,不好弄,不幸福的,你还不懂,可讲究了!”
    少棠窘得,都乐出来,老太太真疼她大孙子……
    孟奶奶自个儿也乐了,豪爽地拍少棠一巴掌:“干脆你爷俩一起去医院给它割了!”
    少棠低头摸鼻梁,讪笑道:“嗯,嗯……我知道了。”
    他刚想进屋跟孟小北悄悄讨论,割不割包皮的严肃问题,突然停住脚步,脑子里一动,又转回来:“干妈,小北他哪个老师,跟您说这个?”
    孟奶奶:“就他班上那个老师。”
    少棠纳罕:“他班主任不是个女的么?跟男孩说这个?”
    孟奶奶摆手:“不是那个女的班主任,是个男的,就是他们年级里管事儿的,还说要推荐碑碑留校的那个!”
    少棠心思精细,一回味,突然就拧起眉头,沉声道:“那个老师……给他班里每个男生检查这个?”
    孟奶奶也说不清:“不是的吧……是他们体检,大夫查的吧?”
    少棠:“小北他自个儿怎么说的?”
    孟奶奶:“我就问了一句,他不愿意说!他跟我害臊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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