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厢息雯郡主与瑞紫珠咬耳朵,宁小姐同辛六退避,走下了桥,不多远,便见一行年轻男子从huā园石道上结伴走来。
    当先一人,眼尖看到辛六,便停下招呼:“辛六儿,想不到今年你也受到邀请,这安陵城里是没人了吗?芙蓉君子宴,请的不都是芙蓉huā似的美人吗?凭你算是美人?”
    “冯兆苗?”辛六惊讶了一瞬,随即反应过来,反唇相讥道:“是啊,这安陵城里是没人了么,芙蓉君子宴,请的都是些君子,你又算哪门子的君子。”
    宁小姐认得冯兆苗,知道是冯将军家的小公子,见他俩人抬杠,也不稀奇,视线一眺,落在后面一人身上,今晚第二次亮了眼睛。
    却见那名周表不凡的年轻的公子,一身笼纱蟒青缎袍,腰间束美玉,衣襟盘珠扣,头挽一色纶巾,手持一柄文扇,身姿朗朗颀长,一派文儒之态,说不出的温文尔雅。
    这儒派公子面容俊卓,尤其一双黑眸如点星,嵌在浓墨勾月眉下,当是天生一副桃huā眼,似是含情却薄情,叫人观之生恋,望之生怯,竟不知误了多少痴心女子。
    宁小姐只是上下一扫,便匆忙收回了视线,心中已然笃定这生了一双桃huā眼的儒生公子定然是她先前欲见的三人之一,道子景尘她方才瞧过,又不似传闻中小药王的张狂,想必是薛家大郎,俱来破解了许多桩大案的大理寺少卿官人,薛城碧是也。
    果不其然,辛六与冯兆苗争执了几句,一扭头看到薛睿,便找他评理:“薛大表哥也在,你来说句公道话,我算不得美人,难道冯兆苗他就当得上君子吗?”
    薛睿正在打量四周寻找余舒身影,被辛六叫到,回头对她道:“到芙蓉君子宴上来的,也不尽然是佳人与君子,兆苗是不是君子这我不便定论,但他一定不是小人就对了。”
    冯兆苗得意地扬起脸“对对,我不是君子,也不是小人。”
    辛六虽有不满,也挑不出错,只能撅嘴道:“你当然是帮他说话。”
    薛睿一笑,也不辩驳。
    这时背后传来一道轻快地笑声——
    “薛大人如此说法,你又算是君子,还是小人呢?”
    众人闻声看去,却见从huā池一角折转出一名男子,身着葱衣,发系青带,行走间两袖攘风,足下一双白靴,踩踏泥土,身后半弯明月,照亮前人。
    见来人,宁小姐不禁又一次眼前一亮。
    那人堪堪在薛睿面前停步,两个不同形表,却同样出色的男子站在一起,顿时惹来这附近游走的少女们注目,就连桥头,也有人朝这边张望。
    薛睿明显察觉到朱青珏针对他的苗头,暗皱了眉毛,要知道他们两人一向是井水不犯河水,互不招惹。
    “是君子,是小人,岂有自己评说?以朱二公子之见,薛某人是小人还是君子呢?”
    薛睿一抬眉,反问起朱青珏。
    朱青珏却一点不客气道:“以我之见,你离小人,差那么一点,你离君子,却差一大截。”
    听这话,薛睿还未出声,冯兆苗先不干了。
    “你这话几个意思,说我睿哥不是君子,难道你朱二就是吗?”
    朱青珏不予理会,直盯着薛睿,道:“薛城碧,今晚芙蓉君子宴,你敢不敢同我一比,若我争抢到了金玉芙蓉,你便要在这大庭广众之下,承认你是个小人。”
    薛睿目光一跳“若是我赢了呢?”
    “那小人便由我做。”朱青珏满不在乎道。
    薛睿微微冷笑,手中折扇在掌心一击,道:“我也不用你做小人,只要你老老实实地回答我几个问题就好。”
    冯兆苗在一旁抓耳挠腮,眼看薛睿就要答应,未及阻止,就见朱青珏举起右手——
    “击掌为约,违者为输。”
    薛睿竖起手掌。
    “啪!”
    “啪!”
    “啪!”
    两人三掌,立下赌约,四周围观者惊讶不下,一时间议论纷纭。
    刘翼站在huā房里,因之前朱青珏戏弄,余怒未消,同身后人说道:“小王要看他们狗咬狗,一嘴毛,你给我好好表现,非搅了他们的局不可。”
    “十一皇子放心,在下知道。”
    ......
    息雯挽着瑞紫珠立在桥头,远远听到薛睿与朱青珏的说话声,眉头一锁,侧头询问身后结伴的崔芯:“朱二公子和睿表哥这是闹得哪门子别扭,最近有什么事我不知道,他们两个几时结了梁子?”
    崔芯也是困惑:“没听说他们有什么不对付的。”
    息雯心说奇怪,视线一扫,不见了湛雪元人影,就问身旁:“湛小姐人呢?”
    有人朝湖岸上怒了努嘴,息雯顺着方向看去,就见湛雪元正杵在一身白袍的景尘身前,神态娇羞地说着什么。
    息雯眼中闪过不屑,没再多说,扭头冲瑞紫珠笑笑,道:“表哥就在那边,你不过去与他说说话么?”
    “不必了。”瑞紫珠羞怯地摇摇头。
    息雯拉她,凑近耳边道:“你怯什么,今晚妹妹美极了,神仙见到也要动了凡心,莫说表哥是个凡人了,走,我与你一起去见他,给你壮壮胆子。”
    瑞紫珠确实是个钟灵女子,站在容貌妍丽的息雯身旁,也不见分毫失色,伯爵府有的是真金白银,娇养出来的女儿,比起金枝玉叶也不遑多让。
    息雯项上那一串价值连城的紫玉流苏环端的是惹眼,可真说起来,却还比不得瑞紫珠额上一条芙蓉玉水滴子的来头,这可是大安开国宁真皇后的遗物,京城之中,有几家女子使得,就算是皇妃公主,怕也要眼红。
    瑞紫珠半推半就地被息雯带到了薛睿面前,崔芯不紧不慢地在后面跟着。
    “睿哥,朱二公子,隔着老远就听到你们打赌,就不知今晚这两朵金玉芙蓉会huā落谁手。”
    薛睿与朱青珏对峙后,两人都在原地没有走开,见到息雯她们,薛睿只是淡淡一点头。
    息雯只当上一回两人在忘机楼因为十公主之死一事争执,他还在生气,也不计较他冷淡的态度,面上笑容不减,又去与朱青珏说话:“朱二公子只说君子,好没意思,不如也来评一评今晚宴上美人如何?”
    朱青珏两手抱臂,回顾她,将眼前双姝上下一扫,眼中无有一丝波澜,勾唇道:“美人我见得不多,说不出什么好坏来。”
    说着,转头向薛睿,抬手示意道:“素闻薛大人少年起便知风流,对这‘美人’二字知道的比我多,就不知这宴会上有几位美人入得了你的法眼,愿闻其详。”
    朱青珏分明今晚是要与薛睿过不去了,这美人,岂能是随便点评的,说好了,坐实一个风流名声,说不好,就要得罪一群小心眼的女人。
    四周赴宴男女不明所以,听说薛家大公子要评美人,不由得凑上前来,一双双美目投向他,待听他分说。
    “好啊,就让睿表哥来评一评,我们洗耳恭听。”息雯轻轻推了推瑞紫珠,悄悄朝她挤眼睛,后者面泛桃红,却慢慢挺直了腰脊。
    薛睿横扫了没事找事的朱青珏一眼,不慌不忙地打开水墨折扇,从近到远望去,但见灯火通明后huā园中,一张张娇颜,香脂粉扑,绫罗鲜衣,争奇斗妍,好一派光景美色。
    三年前,他慕少艾时,尚有心思欣赏,后来被这万huā丛中一朵迷了眼睛,酿下苦果。
    三年过后,再次赴宴,他已寻得一红颜知己,纵是沉鱼落雁之姿,闭月羞huā之貌,与他也无干。
    在这时节,面朝一众人期待的视线,他远眺桥廊,竟然走了神。
    一直到彼岸桥头,一道浮光踏入眼帘,他心中蓦然一动,唇动声:“所谓美人者,以huā为貌,以鸟为声,以月为神......”
    众人听得入胜,无人留意,那桥廊上几时多了一名盈盈耀眼的人影,一袭素纱长裙,胜雪白衣,窈窕纤细,闲庭信步,如云雾兮,若轻烟兮。
    “以柳为态,以玉为骨,以冰雪为肌。”
    桥上伊人,乌云鬓垂,满头银光珠叶,网尽了青丝,一点朱红坠额心,两阙眉斜飞。
    “以秋水为姿,以诗词为心,吾无间然矣。”
    熠熠动人,是她一身炫目的晶莹,浮光掠影,是她寒星一般的眼睛,傲然于群芳之上,不以姿色,唯凭无双之心。
    “然而美人,不是眼中人,却是心上人。”
    薛睿嘴角噙着真真浅浅的笑意,此时眼中,也只容得下一道身影。
    这时候,众人也察觉到了端倪,纷纷转身,只一眼,就被桥下走近的那一道披了莹莹光影的女子夺去注意。
    一时间,各人眼中闪过惊艳,都有些眼huā目眩,误以为是看见了幻化人形的水芙蓉仙子,实在是那美人,从头到脚蒙了一层水光月影,太不真切。
    最先回神的不是薛睿,而是朱青珏,他眯眼看着桥下姗姗来迟的女子,但觉眼熟,似曾相识,又想不起是谁,一直到她走近了人群,他才恍然记起,脱口道:“是你!”
    余舒一手挽着长长曳地的披帛,露出腕上一串粉艳艳的水晶石,还要挺直了颈子,免得头上串成珠网的头饰滑落,这一路走来,暗自叫苦,却没忘记裴敬的千叮万嘱,慢腾腾地朝着人多的地方挪动。
    隔得老远她就看见了薛睿,却只听到他最后一句,她眉眼勾动,正忍不住对他笑去,忽听对面一道男声,回眸一看,认出此人,微微蹙眉:“是你?”(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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