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从他醒来开始,整整六天,没有一个人在他面前提起楚钦。他只记得楚钦,这些人不提,钟母也不肯让他跟外界联系,说是怕别人知道他失忆,公司会乱起来,手机也不肯还给他。
    钟家人所做的种种,让他更加的怀疑。钟宜彬不动声色地任他们在面前表演,直到钟母找了个不知所谓的女人,假冒他的未婚妻,让他忍无可忍。
    “你老看着我干嘛?”楚钦低头回了条微信,几个来医院看他的朋友扑了个空,问他怎么回事,抬头就对上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好像从上车开始,这家伙就一直在看他。
    “钦钦……”钟宜彬试着叫了一声,只有他俩在一起时才会叫的称呼。
    “嗯?”楚钦条件反射地应了一声,而后反应过来这家伙叫的什么,偷瞄一眼前面开车的小侯,脸慢慢地红了,瞪钟宜彬一眼,“有人在呢,别乱叫。”
    钟宜彬见他应了,顿时高兴地咧开嘴。
    前面的侯川却是一哆嗦,差点把车开到人行道上去。加上住院这几天,他跟着楚钦不到半个月,这还是头一次开车送两人。楚钦跟钟宜彬的关系,作为私人助理,他必然是知道的。
    他一直以为,两人即便是有感情,那也是建立在金钱和权利的关系上的,没想到私下里是这样的,当着助理的面,都能要亲亲!
    受到暴击的小助理,默默考虑下次给两人开车是不是要备一副耳塞,非礼勿听。
    “你怎么能让他们走呢?”钟母对于钟家大哥的处理方式很是不满,儿子现在失忆了,就记得楚钦那个小贱人,这下再被他拐走,岂不是他说什么都是圣旨。到时候楚钦不让他认妈,他还就真不认了。
    “妈妈,他是失忆了,不是傻,您这么骗他,只会加重他的病情。”钟嘉彬不理会母亲的无理取闹,瞥了一眼长椅上的那对母女,抬脚往屋里走去。
    苏家母女本就尴尬得要死,被钟家继承人这么一看,纵然那深邃的目光中没有任何波澜,只是简简单单的一瞥,却让她们觉得自己的龌龊心思被人看了个透彻。仿佛被人扇了几巴掌一样,苏母拉着女儿站起来,心中恼恨钟母,又不敢说出来,只能僵硬地告辞。
    钟母也觉得面上无光,客气两句就把人送走了。
    车是公司的车,侯川把他俩送到小区门口,就开车回公司了。
    小区不大,也就三栋楼,中间的绿化区域很宽敞,挖了水渠,修了小木桥。这会儿是上班时间,小区里人比较少,有老人带着孩子在水渠边的石子滩中玩耍,年轻人倒是一个也没见。
    两人一起在小区中穿过,楚钦习惯性地跟钟宜彬保持半步的距离。他是个公众人物,钟宜彬也是经常上杂志的人,在外面两人向来克制。
    周围的一切对钟宜彬来说都是陌生的,只有楚钦是他熟悉的,离得远了,让他有些心慌。快走两步,偷偷伸手,试了两下,准确地抓住了一只修长的手。
    “怎么了?”楚钦回头看他。
    钟宜彬不说话,只是攥着他的手,另一只手还插在裤兜里,目光非常自然地看着前方,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这个小区,虽然比不上钟家那种别墅区,但也是个高级小区,安全有保证。楚钦有些好笑,又有些心疼,也就由他去了,就这么牵着钟宜彬往前走。走着走着,心中莫名地一阵悸动。
    很久很久,没有这样牵着手走在阳光下了。这种感觉有点紧张,又有点小刺激,楚钦忍不住微微地笑。两人确定关系这么久,该干的都干了,没想到牵个手,还能让他如此兴奋。钟宜彬显然也很高兴,还幼稚地晃胳膊。
    “豆豆,我们也手拉手吧!”两个小朋友正跑着玩,看到两个大哥哥手拉手好像很开心的样子,就提议身边的小伙伴。
    “好呀!”于是两个小朋友手拉手,一二一二往前走,还特意绕到楚钦他们前面,使劲晃胳膊。
    钟宜彬看着有些傻眼,这两个小东西,是在嘲笑他吗?
    “噗……”楚钦忍不住笑出声来,拉着钟宜彬快步进了楼道。
    房子不大,是一种仿LOFT风格的建筑。客厅房顶很高,有四米左右,屋中的装潢也很精致,整体偏向简约风格,但细节处却很温馨,比如铺着绒毛坐垫的沙发、圆角的木头茶几。就像楚钦这个人,看起来精致严谨,其实啰嗦又温暖。
    钟宜彬好奇地打量着这个房子,换了拖鞋也不乱走。楚钦看着乖乖坐在沙发上喝茶的钟宜彬,觉得很是有趣。
    时间仿佛回到了两人刚认识那会儿。那时候楚钦还在上大学,因为顺路要拿个东西,就请钟宜彬到宿舍里坐坐。那时候,这位少爷也是这般,有礼貌地坐着,很有教养地不碰任何东西,只是好奇地四处打量。
    “你真的,什么都忘了吗?”楚钦摸摸他的脑袋,侧面有一块的头发剃了,看起来有点丑,应该就是伤处。
    “我还记得你。”钟宜彬拿起沙发转角小几上的相框,里面是他俩在海边的合照,穿着花裤衩,笑得特别傻。
    楚钦看着他,鼻子有点酸。其实他看得出来,钟宜彬即便记得他,也只是记得他这个人,他们平时相处的种种,大概都不记得了,所以才有些拘谨,才不会像平时那样窝在沙发里就没个正型。
    但,这都不重要,他全世界都忘了,就记得自己,这就足够了。他们完全可以从头开始。
    楚钦吸了吸鼻子,拉着他起来,仔细地讲了一遍家里哪里能碰,哪里不能碰。
    “这个是插座,别用沾水的手碰,会触电。”
    “这是厨房,里面挺危险,你别进去。”
    “这是饮水机,绿色的灯亮了才能接热水。”
    “这是浴室……”
    想对待一个不懂事的孩子一样,家里每一样危险的东西都让他知道,生怕他没了常识伤到自己。钟宜彬兴致勃勃地听他说,完全没有不耐烦的样子。
    楚钦说得口干舌燥,看看时间,已经是下午两点钟,一拍脑袋想起来,两人都还没有吃饭,转身去了厨房。
    等楚钦走了,钟宜彬拿起手边的电视遥控器,打开电视,熟练地调到了盛世TV。他失忆了,但又不傻,常识还在。钟家人没有考虑过他懂不懂常识,只是一味的向他灌输消息,还拿奇怪的女人骗他。只有楚钦,把他当个孩子,就差教他怎么喝水吃饭了。
    被人当低能儿对待,钟宜彬却丝毫生不起气来。这样操心又啰嗦的楚钦,让他感到安全。
    电视里放着昨晚节目的重播,正是楚钦的那档娱乐节目——亲亲大杂烩。这本来是一档美食节目,后来变成了综艺娱乐,到现在已经是盛世TV收视率最高的综艺。
    这一期楚钦缺席,调了另一档节目的台柱子钱粮来撑场。钱粮是个老牌主持人了,说话带着一种冷幽默,他主持的那一档谈话类综艺节目也一直很受欢迎。但这个习惯了楚钦的舞台,他站上去还是有些突兀。
    “欢迎在周末的晚上,准时来到亲亲大杂烩,我是楚钦……派来的救兵钱粮!”钱粮的嘴皮子很快,一个急转弯,都得众人哈哈大笑。
    “大家好,我是楚钦……的搭档林笑笑,嘎嘎嘎!”林笑笑反应很快地用相同的句式接了一句,同时放出了她招牌的魔性笑声,气氛总算是活跃起来。
    钟宜彬撇嘴,这尴尬都要溢出屏幕了,转头看楚钦在做什么。透明的玻璃门,透出厨房里的情景。
    楚钦拿出一只炒锅,准备放到灶上,肋骨突然一阵疼痛,手上一软,炒锅咣咣当当地掉在了地上,人也疼得扶住了灶台。
    “楚钦!”钟宜彬扔下遥控器,飞速朝厨房冲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钦钦:我受伤了,不能给你做饭了
    二饼:没关系,我有吃的
    钦钦:啥?
    二饼:钦钦,我的果冻~
    钦钦:唔……
    第5章 信任
    钟宜彬跑进厨房抱住楚钦,见他一手虚掩在胸口下方,没敢碰他前面,就让他后背靠着自己:“你怎么了?”见他疼得脸色苍白,十分着急。
    “胸口疼,没事……”楚钦缓了口气,挤了个笑容给他。
    钟宜彬皱眉,打横把人抱起来。刚刚看过一遍房子,他知道卧室在哪里。把人放到床上,钟宜彬也不问,直接去掀楚钦的衣服。
    楚钦今天就穿了个柔软的白色T恤,很容易就被掀起来,露出了里面泛着青紫的皮肤和已经跑偏了的绷带。
    因为楚钦要提前出院,不能卧床静养,医生给他缠了个绷带稍作固定。但胸腔这地方,缠了也很容易滑脱,何况今天楚钦上蹿下跳的忙活了那么久。
    “这是怎么回事!”钟宜彬口气变冷,抬眼严肃地问他。
    楚钦无法,只能实话实说:“之前受了点伤,肋骨骨裂,已经快好了,你帮我拿点止疼片来……”说到止疼片,突然想起来,在医院开的药还在侯川的车上,忘了拿下来。
    “我去买。”钟宜彬站起身。
    “哎……唔……”楚钦赶紧伸手拉住他,又扯到胸口,疼得冒冷汗,“医保卡……在门厅的抽屉里,密码是六个一。”
    还以为有什么重要的事,钟宜彬哭笑不得:“我用钱买也一样的。”
    “有医保卡干嘛不用!”楚钦交代了医保卡的用法,又说起药店的所在,“从大门出去,左拐,不用过马路……哎,把手机拿上,找不到给我打电话……”
    钟宜彬不理他,在门厅拿了医保卡就出门了,最后一句也不知道听到没有。
    听到嘭地一声关门声,楚钦才想起来,没给他病历和处方。止疼片是处方药,也不知道老板能不能卖给他。
    出了小区大门,钟宜彬确实不知道药店在哪里,问了门卫就知道了。药店看着挺正规,玻璃橱窗上贴着规整的激光切割字体“市医保,省医保”,老板是个秃顶大叔,坐在柜台后面严肃地盯着一台小电视,一脸的忧国忧民。电视的声音不大,走近了才能听清。
    “相声,讲究的是说学逗唱……”
    “老板。”钟宜彬敲了敲柜台。
    “干嘛!”正忧国忧民的大叔抬头,看到一张熟悉的俊脸,顿时露出个意味深长的笑来,“小伙儿,你又来啦!”
    钟宜彬不动声色地点点头,看样子这药店老板认识他,难道楚钦以前经常生病吗?
    秃顶大叔没看出钟宜彬跟平时有什么不同,嘿嘿地笑着说:“这大白天的,也懒得跑超市啊?嘿嘿,给你留着呢!我特意多进了点,你别说,还真好卖。”
    然后,自顾自地拿了两个软瓶给他,上面清晰地写着“水性人体润滑液。”
    “……”钟宜彬抽了抽嘴角,语调平静地说,“今天不买这个,我要止疼片。”
    没能推销出自己进的新品种,大叔有点失望,抠了两粒止疼片给他。
    “我买一盒。”钟宜彬看着纸包里的小药片,很是不满。
    “这是处方药,一次只能给你这么多。”大叔单手叉腰,中气十足地说。要不是这小伙儿跟他熟,没有处方,他一粒也不给的。
    社区里的大妈来买感冒药,听到大叔的声音,好奇地往柜台上看去,就见到两瓶明晃晃的润滑液。不由得瞪大了眼睛,啧啧地摇着头。现在国家计划生育竟然这么紧了?连润滑剂都要开处方了!
    没时间跟秃头扯皮,钟宜彬拿着药片快步离开。
    折腾半天,总算吃到了止疼片,楚钦觉得不疼了,又要起来做饭。钟宜彬说什么也不让他动,刚用手机查了一下,肋骨骨裂要卧床静养:“我以前的秘书是谁?打电话让他过来做饭。”
    想想还在三环外的金秘书,楚钦摇了摇头:“金秘书离这里远着呢,叫个外卖吧。”
    秘书姓金吗?钟宜彬在手机中找了找,找到了一个叫“金秘书”的,打了过去:“我在楚钦的住处,订两份好消化的饭送来。”
    “是。”金秘书已经一周没有接到总裁的电话了,钟家人也不告诉他情况,公司的事情就交给了副总代理,这让他有些惊慌。作为老板的心腹,却一直没有老板的消息,这明显是要失宠的节奏。
    骤然接到老板的电话,别说是订外卖了,就算让他这会儿去楚钦家做饭都行!
    楚钦无语地看着钟宜彬,这家伙,失忆了也忘不记使唤人。
    “怎么受的伤?”钟宜彬坐在床边看他,抬手摸了摸自己脑袋上削掉头发的一块,“是不是跟我磕到头有关?”
    楚钦看着规规矩矩坐在床边的钟宜彬,这样的姿势显得生分,心中觉得有些难过,低头看着自己放在被子上的手:“上周我被人绑架了,你去救我,让人敲了一棍子在头上。”
    钟宜彬蹙眉,钟母告诉他,他是跟人打架被敲到了头,至于为什么跟人打架,却没说。显然楚钦说的才是实话,连妈妈都会骗他,这世上除了楚钦,就没人值得相信。这更加坚定了他不让别人知道他失忆的决心。
    抬头看看楚钦还在低着头,两根修长的食指绞在一起,不知道在发什么呆。脑袋上的头发蹭乱了,几根呆毛随意地翘着,看起来毛茸茸的。
    记忆里的一切人和事都是模糊的、灰色的,只有楚钦是鲜活的、明艳的,只是看着他,钟宜彬就觉得安心,忍不住慢慢凑过去,用自己秃了一块的头皮,蹭了蹭他脑袋上的呆毛:“楚钦,你真好,只有你不骗我。”
    楚钦抬头看他,对上一双亮晶晶的眼睛。这双眼睛,没有了以前的内敛与沉稳,但看他的目光,却比以前更加专注,带着挥之不去的欢喜。刚才一瞬间的低落,顿时散去,楚钦忍不住抿唇笑,凑过去想亲亲他。
    钟宜彬看着他凑过来,眼睛更亮了。
    “叮咚——”门铃响起,打断了这个小小的吻,钟宜彬很不高兴,继续往前凑,等着楚钦亲他。
    “去开门。”应该是外卖到了,楚钦有些不好意思,推着钟宜彬让他起来,顺道把钱包塞给他。
    门外,是金秘书订的外卖,以及,跟外卖一起到的金秘书。
    钟宜彬对于两个人来送外卖有些疑惑,接过外卖小哥手中的袋子,看看西装革履的金秘书,递了一百块给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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