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桂芳点头:“她也是任性,我快要管不了了。”
    “小姐怎么肯走了,他喜欢卧虎山的三当家王青,太太知道么?”
    张桂芳面无表情地说:“她也只能是想想。”
    春儿沉默了一会,说:“不是我跟了小姐一场,才替她说话。小姐本性其实不坏,我知道她闯了很多祸,让太太和姥爷脸上无光,但她也只是想找个好男人,说白了,就是西洋墨水喝得多了,想追求自由恋爱罢了。她不是有心机的人,这些是她也是受害者,吃了不少苦,心里苦着呢。”
    “我自己的闺女,不用你说,我自然疼她。”张桂芳说着拉起她的手,很慈爱地看着她:“我的好春儿,难为你这么替她想。你放心,以后王家绝不会亏待了你。”
    春儿笑了,说:“我们全家都是王府的人,为太太何小姐分忧解难,本来就是我的分内事,倒不敢承受太太的谢。太太放宽心,宋安非那边,我盯着呢。”
    她说着就告别了张桂芳,跑到前院,宋安非的马车已经驶出了王家大门,她追了上去,笑着对宋安非说:“小姐让我搭个便车,我也省了一趟车费钱。”
    宋安非撩着帘子看着她,笑道:“你跟太太,不是有很多体己话么?”
    春儿笑了笑,没回声,上了车里头,这才说:“你生气了?”
    “我有什么好生气的,你本来就是他们的人。”
    “今天得谢谢你替我想着,我爹娘就在镇上住,要不你把我的布匹给我,我这就给他们送过去。”
    宋安非就叫停了马车,将春儿挑选的三匹,连同自己的那匹抱了出来。春儿抱着下了车,说:“小姐先走,我等会自己回去。”
    “见了你爹娘,替我问声好。”
    春儿笑着微微躬身,宋安非就放下帘子,马车渐渐走远,春儿却抱着布匹进了一家绸缎庄。
    那老板正是刚从王家回来的宋老板,看见她进来愣了一下,春儿笑着说:“宋老板,我这几匹布料不想要了,您给看看,能退回多少?这可都是刚刚当着您的面买的,全新的,我给您打个折价,您看怎么样?”
    宋老板笑着说:“你这猴精,到时会打算。太太和小姐赏你的料子,你在他们跟前要了,转身又来卖。”
    “宋老板真是笑话我了,我是什么人,我还能不知道?这么名贵的料子,叫我穿在身上,那不是折我的寿么。我一个伺候人的丫鬟,穿这么好的料子干嘛,倒不如省些钱,留着过日子。您要是不肯要,我可换别家去了。”
    “别别别,这种便宜买卖,谁不肯要呢。”宋老板看了看,看见不是一份,是四份料子,就问说:“怎么,你不光自己要卖,连王小姐的一块都要卖?”
    “我家小姐人好,都赏了我了。”
    “那你家小姐,对你可真不错。伙计,把这几匹料子收了,给钱。”
    春儿笑着,收了钱,宋老板笑着又说,“你也不看看,我给你的是什么价,给了多少钱?”
    “笑话,宋老板是什么人,拔根毫毛都比别人大腿粗,我还能信补过您?不说了,小姐还等我呢,我去了。”
    春儿从绸缎庄出来,转而进了一个胡同,去了一个小布料店,买了几块粗布了,拿着去裁缝铺,给他爹娘做衣服去了。
    这样花不到一块料子的钱,就做了三身衣服,她自己一身,爹娘一身,倒是省下来三块料子的钱,她想着这些都是托宋安非的福,于是在街上买了些瓜果,带着去了陆家。
    到了陆家,见陆啸昆和宋安非都在,她把东西拿出来给壮壮吃,显得更是体面。
    “这房子,你打算什么时候翻盖呢?”
    宋安非笑着说:“翻盖什么?”
    春儿打量着他,又看了看陆啸昆,笑着说:“不是你说的,家里屋子破旧,所以才问太太要了钱翻盖屋子?”
    “那都是玩笑话,这房子住得好好的,暂时用不着翻盖。你就在你姑姑家住着,省的住我们家,还要伺候我,乐得轻松。”
    “那不行,我得问清楚了,你要了钱不盖房子,那你要了干嘛?”
    “存着过日子啊,”宋安非说:“我们家里什么情况,你又不是不知道。家里过日子,没点存款怎么行呢?”
    春儿听了捂着嘴笑,看了看陆啸昆,又看向宋安非,问说:“你一口一个我们,我倒是要问问你,哪个我们?你跟谁是我们?”
    宋安非一听,脸色微红,笑着没说话。陆啸昆也是要笑不笑的样子,说:“你们聊着,我去外头看看。”
    “外头有什么好看的?”春儿反问。
    陆啸昆却没说话,直接出去了,春儿忍不住笑了出来,宋安非说:“你知道他老实,还故意打趣他。”
    “你没看他刚才那样,要不是长得黑,一准儿能看出来脸都红了。”
    “他一个大老爷们,跟咱们两个处在一个屋子里,又不是特别熟悉的人,不想躲出去才怪呢。”“那我也要出去么?”旁边吃东西的壮壮忽然扭头问。
    春儿愣了一下,噗嗤就笑了:“你是不是老爷们?”
    壮壮摇头,说:“我是小爷们。”
    这一下不光春儿,连宋安非都忍不住笑了出来。
    第072章 看病
    春儿看一下宋安非,问说:“你就不好奇,我跟太太都说了什么?”
    宋安非笑了,说:“有什么好好奇的,你们两个自然有你们两个的话,不用都说给我听。”
    春儿一听就笑了,说:“其实也没有什么要紧的话,我只不过是多拿了几匹布,心里有些愧疚,所以就和太太,多聊了两句,她说的话,无非也就是你现在怎么变得这么厉害什么的。”
    宋安非听了就笑了,问说:“那她怎么说?”
    春儿回答说:“还能怎么说?怕了你了呗。”
    宋安非听了一笑:“她那么厉害的人,也会怕人?”
    “这你就不懂了,一向厉害的人,也就只是一直厉害着,像你这样,平时闷头闷脑的,突然厉害起来,才叫人害怕呢!”
    宋安非听了抬头看向她,忽然问:“那你现在怕我吗?”
    春儿听了一愣,停顿了一会,似乎在忖度自己的用词,然后才说:“要说怕你也说不上,我也不是吃素的人,但要说完全不怕,也不是真的,有时候看着你,觉得你的心里藏着事。”
    宋安非听了,微微抿起嘴角说:“像我这样经历过这些事情的人,心里如果没点事,那才奇怪吧!”
    “其实我觉得今天太太这样对你,已经算是好的了,她的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向来霸道泼辣。其实你的这些小计谋,在她眼里,算是什么呢?她只不过是没有跟你计较罢了,如果她真不想给你钱,你以为今天你这样做就能得逞了?”
    宋安非听了,沉默了一会儿,说:“她这样做,应该是心里有愧吧!”
    春儿听了,嘴角似乎提起来,又似乎笑不出来,又在家里坐了一会,就回去了,宋安非送她到门口,看着她渐渐走远。
    如今是秋天了,天气有时候很热,有时候又凉凉的。今天的天气,似乎不是很好,天空虽然很亮堂,却有大团大团的云彩。
    陆啸昆走到他身边,问:“我怎么觉得看这情势,你瞒着她呢?”
    宋安非转过头,看着她,没有说话。陆啸昆接着说:“她是你的贴身丫鬟,为什么这件事还要瞒着她,应该也瞒不了吧?”
    “有些事,她还是不知道的好。你也说了,抗匪是把脑袋别再裤腰带上的事情,我不想她牵涉其中,至少现在不想。”
    “你可以不告诉她,但总要先试探一下她的意思,万一她是反对的呢?到时候给她知道了,反而是个麻烦。”
    “他应该没有理由反对吧,抗匪对她来说,也不是坏事,对这个乡里的所有女孩来说,都不是坏事。”
    陆啸昆听了沉默了一会儿,又问:“那接下来要怎么做呢?”
    宋安非说:“一个字,等。”
    “等?”陆啸昆问:“等什么?”
    “等一个最好的契机。”
    时间似乎一下子变得快了起来,初秋过后,眼瞅着就是中秋了,宋安非却忽然患了一场大病,一开始还只是寻常的伤寒,慢慢的,竟然有些起不来床了。
    这事一传十十传百,流言就开始传起来了,无非是说,陆啸昆克老婆果然是不假,王家小姐这么好的命,到了他手里,眼看着也是不行了。
    宋安非病了之后,很多事都不方便,尤其是下床都困难之后,吃喝拉撒都是个问题,他又不敢让陆啸昆发现什么,只好把春儿接了过来。
    春儿倒没说什么,伺候他伺候的非常周到,虽然脾气依然是有的,但一般都是冲着陆啸昆发,对壮壮和宋安非,都算客气。
    “你这病也有日子了,大夫老说没什么,可是老不好,依我看,要不咱们到外头去看看?”
    宋安非靠在床头上,咳嗽了几声,说:“镇上的大夫都说没事,出去看有能看出什么来。再说了,大夫给我把脉,但凡有点怀疑,保不准就知道我男扮女装这件事了,不能去。”
    “我怕拖久了,身体都拖坏了,到时候反而糟糕了。”春儿说,而且天越来越冷了,陆家这地方什么都没有,要不我去求求太太,让你搬回王家住一段日子。”
    “别,到了他们家,我只怕死得更快一点。”
    宋安非说完,就有咳嗽了起来,他就躺了下了来。
    其实他心里,一直有个担心,他怕他跟他母亲宋英一样,最后久病成疾,治不好。
    但是他的这种担心,有没有人能够诉说。只能自己憋在心里,暗暗地恐惧担忧。
    就在这时候,外头的客人,却一批一批到了。
    首先来的是张桂芳。
    张桂芳来的时候,非常低调,一个人坐了辆马车就过来了。当然也没有带太多的东西。她让众人都出去之后,自己进去,坐在炕前。
    宋安非坐着,脸上已经明显消瘦了很多。她看了一眼,觉得气氛微微有些尴尬,就咳了一声,用手绢微微捂着鼻子,问:“这屋里味道怎么这么大。”
    “都是中药味,”宋安非说:“太太要是闻不惯,就出去吧,心意我领了。”
    “自己的女儿病了,我怎么能不来看看。”张桂芳问说:“陆啸昆没看出什么来吧?”
    宋安非摇头:“没有,我很少让他近身。”
    “就要这样,有什么事,都尽管吩咐春儿去做,要是绝的她一个人忙不过来,我再挑一个丫头给你。”
    “不用,春儿就挺好的。”他说着又是一阵咳嗽,张桂芳就用手绢掩住了鼻息,身体微微后仰,说:“你什么都别想,好好养病,求天冷了,得病也是常有的事。你妈那边,你放心,经过大夫诊治,已经有了很大的好转。”
    宋安非听了没有说话。张桂芳见他对自己态度冷淡,也懒得多呆,又说了几句,就要起身,这时候,外头却突然传来了喧闹声,不一会春儿跑进来,说:“太太,卧虎山那边来人了。”
    王家大小姐嫁给陆啸昆,这才一个月不到的时间,人就不行了。这消息传出去,王虎心里那叫一个痛快。
    但人非草木,孰能无情,何况是自己曾经喜欢过的女人。
    王老虎就派人过来了,一是来看看王玉燕病种的事情是不是真的,二也是来慰问一下。
    这一次他派来的人,是卧虎山的几个女人,都是三十多岁的年级,打扮的却很朴素,和山下寻常妇女没有两样。只是这些女人的排场很大,一连四辆马车,比张桂芳看着还要气派。
    张桂芳也是会演戏,一看见这些女人进来,立即伸手,捉住了宋安非的手。
    宋安非缩了一下,却被她拽在手里。很温暖细腻的一只手,白净,一看就没干过活的富贵人。宋安非觉得那手有些烫人,也不知道怎么,突然想起自己的母亲,心里头非常感伤。
    张桂芳说:“我的儿,怎么瘦成了这个样子,让我看了,实在心疼。”
    春儿站在一边,看着那几个女人进来,说:“王太太,王小姐,我们几个奉了老太太的意思,过来看看小姐。听说小姐病了,她一直担心呢。”
    张桂芳回过头来,一一看了那几个女人一眼,却没有说话。那眼神悲戚中带着几分狠辣,倒叫那几个女人有些怯怯的,说:“小姐怎么样了?”
    “还是老样子,一直不见好。”春儿在旁边说:“也吃了好些药了。”
    “看看小姐,瘦成这样了。”一个女人叹息着说:“我们带了一盒人参,给小姐熬汤补补身子。”
    “多谢你们挂念,你们回去,告诉王老虎,就说我一时半会,还死不了呢。”
    “玉燕?”张桂芳握住了他的手。宋安非嘴角扯开一抹笑,说:“以前我就不怕他,现在快要死了,也没必要怕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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