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六道:“是啊,他练过这个。”
    肖腾又看了一会儿,说:“不过我二女儿好像比他强点。”
    容六意外道:“真的?”而后在他身后一起朝外望:“在哪呢?”
    “这啊。”
    感觉到青年从后面靠近,体温几乎贴上他的背。肖腾立刻皱起眉,一回头,正好撞上对方的鼻梁。
    意外的近距离让两人都安静了一刻。
    他正待避开,容六突然凑上前,以他避无可避的姿势,贴住了他的嘴唇。
    整个世界瞬间都静止了,漆黑而安静,眼睛看不见,耳朵也听不见,他好像失去了所有的感官,只除了嘴唇上的碰触。
    过了一刻——肖腾不知道真实的时间,也许如他所感受到的一般漫长,也许只有短短几秒——他蓦然清醒过来了。
    他一把将容六推开。他心中已经天崩地裂,惊涛骇浪,面上还是冷冷的缺乏表情:“你什么意思?”
    容六没有回答,只看着他,青年的眼里是又深又黑的狂热光芒,几乎令他生出一丝怯意。在他做出反应之前,青年又一次略微粗鲁地吻住他。
    等肖腾再回过神来,这一次他给了容六一记耳光。
    这清脆响亮,含义清晰的巴掌,让对方一下子停住了。如梦初醒一般。
    过了几秒,容六说:“抱歉。”
    肖腾说:“你知道就好。”
    他看不清青年的表情,也无心看清,匆匆地就离开了。
    他这样做是对的。
    人不能在同样的地方摔倒两次。
    第十二章
    这一日,容六早早便带着容思告辞回去。肖腾知道他多半不会再来了。
    肖腾这天的心情很不好。虽然他什么也没说,也一如既往地没表情,但熟悉他的人都感受得到气压变化,从而启动预警,安全避开。
    然而也有不太识相的人。
    比如现在站在肖腾面前这一个。
    肖腾皱着眉看着眼前的少年,他不知道谭密是怎么跟过来的,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跟过来。
    凉亭里只有他们二人,在树荫掩映之下,算得上隐秘。
    “你有什么事?”
    谭密并不回答,只先上上下下打量着他。
    这种眼神是很不友善的,带了针似的,又似嘲讽,又似鄙夷,一点点地刺着对方。
    然而肖腾面对这种目光的次数没有上万也有九千了,所以他没什么感觉。
    肖腾提醒道:“你挡着我的风了。”
    言外之意是,没事的话他就要下逐客令了。
    谭密开口了:“你跟我姐夫是什么关系啊?”
    “……”肖腾道,“这与你何干?”
    “要我猜嘛,应该是以前有点交情,但已经是过去式了,对吧?”
    肖腾没开口,轮到他打量着谭密。
    少年的样貌算得上非常的出众,这个年纪已经有着能和他平视,甚至略高他一些的身量了。体格修长挺拔,面容清俊秀美,长眉入鬓,眼若晨星。
    这是那种一呼百应,众星捧月,不曾挫折的长相。
    一看就是欠教训。
    谭密双手插在裤袋里,挑衅似的看着他:“既然是过去式,你就应该很明白。”
    肖腾看着他:“哦?明白什么?”
    谭密有些不耐烦:“明白自己不必有什么痴心妄想了。”
    肖腾说:“哦,我还以为真正痴心妄想的,这里另有其人呢。”
    谭密变了脸色:“你说谁痴心妄想?”
    肖腾只不做声地拿眼睛瞧着他。
    谭密怒道:“我姐夫对我很好。他对我比对任何其他人都好!”
    肖腾漫不经心地:“要是这样的话,他就不会是你姐夫了。”
    “……”谭密脸上红一阵,青一阵,半晌说,“他现在已经不是了!”
    肖腾道:“哦……”
    谭密见他不说话,又嘲讽道:“说真的,你都这样了,还能有什么魅力啊,也不看看自己多大年纪了,我看得有四十了吧?”
    肖腾说:“嗯,你倒挺年轻。”
    谭密愣了一愣。
    肖腾说:“不过,你除了年轻,还有什么?”
    “……”
    “我有很多你没有的东西,小鬼。”
    谭密被戳中了一般,怒道:“你有什么?钱吗?地位吗?我也有啊,你以为谭家就比你们肖家差吗?”
    肖腾说:“我没弄错的话,你还有几个哥哥吧?先不说离你们这一辈接手还有十几二十年,就算到了那时候也未必轮得到你啊。”
    谭密气急败坏了:“什么叫轮不到我?我才是最优秀的那个!谭家迟早是我的!容六也是,他身边的人里,没有比我更强的!”
    少年满脸通红,因为拔高了声音而略微气喘。
    肖腾没有打断他,等他叫嚣完,才笑了一笑。
    谭密怒道:“你笑什么。”
    肖腾说:“你到了我这年纪,看到虚张声势的人,也会觉得很好笑的。
    谭密气得全身发抖:“你你你……”
    “小鬼,这么跟你说吧,我如果真想得到什么东西,那你抢不过我。”
    “……”
    “容六在我肖家的时候,是如何做小伏低,你是没见过。”
    “……”
    “有些对你而言遥不可及的东西,我是唾手可得。”
    “……”
    “我只是不要而已。”
    谭密怒道:“你胡说!少自以为是了,你算什么东西啊?容六早就没把你当回事了!”
    肖腾说:“这样的话,那你来找我干什么?”
    “……”
    谭密一时说不出话来,气得转身走了。
    肖腾到这岁数,基本没和人吵过架。毕竟他的原则是能动手的就不动口,能用暴力解决的绝不打嘴炮。
    难得吵一次居然大获全胜。
    他揭了谭密虚张声势的皮,其实他自己何尝又不是在虚张声势呢。
    容六甘愿雌伏于他什么的,这话若让容六听见,估计要笑掉大牙吧。
    他自己说着这些虚假的狂妄言语的时候,都觉得心口刺痛,犹如反复扒拉着自己的伤疤一般。
    他并不是赢家,不过整整熊孩子罢了。
    接下来的几日,容六果然没再来找他了。这是正常的反应,肖腾心想。
    但毕竟下榻的酒店别墅就在邻近,小孩子们又难免走动,完全碰不到是不可能的。他还是会零散地听见容六的名字,甚至容六的声音。
    这让肖腾非常的烦躁。钝刀割肉不过如此。
    其实有那么一些瞬间,他也会想屈从于自己的本能,什么都不管不顾地,接受青年给予的哪怕任何一点示好。反正也就这么短短几天而已,今朝有酒今朝醉,哪怕当是美梦一场都好。
    但那和饮鸩止渴有什么分别呢。
    他从来不是那么潇洒的人,他很清醒理智,所以绝不会纵容自己。
    只是,有些东西真是,哪怕知道有毒,也难以让自己不去想。
    他也只能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咬紧牙关想上一想罢了。
    肖腾的这个以放松为目标的长假过得非常不愉快,也根本不放松。他又陷进那种无法自制的坏情绪里了,连带肖家上下都笼罩在低气压里。
    除了享有孕妇特权的柳凝还在坦荡荡地大吃大喝之外,其他人都有些束手束脚,肖紫肖隐也不敢过去找容六父女玩了。
    然而还是有特例的。
    谭密就很好地演绎了什么叫初生牛犊不怕虎,在肖腾那吃了瘪之后,他居然还敢继续登门拜访,而且若无其事,笑容可掬。
    这日阴天,空中多是厚厚的云层,毒辣的日光被遮蔽之后,室外总算有了舒缓的清新之感。柳凝跟孩子们出去看寺庙玩猴子了,肖腾自己在池畔的躺椅上读一本他许久都没能看得完的哲学书,力求专注,平心静气。
    谭密也在旁边的椅子上坐着,甚是大方,好像他压根就没跟肖腾冲突过似的。
    肖腾并不特意驱赶他。小孩子而已,他不和这种孩子置气。
    然后谭密在那十分自在地喝起啤酒来了。
    肖腾不由看了他一眼,谭密做无辜状:“我无聊嘛。你又不跟我说话。”
    肖腾皱眉:“那你还不跟他们出去?”
    明知无聊还何苦在这待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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