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指搭上九婶的脉门,片刻之间,萧凡脸上的笑容便隐匿不见,双眉微微蹙了起来。
    邓通天便吓了一跳,神色也跟着凝重起来。记得在庆元大酒店,萧凡给他把脉,也不曾蹙眉。难道九婶这毛病有什么特别不对的地方?
    “九婶,你这气喘的毛病,是十年前落下的吧?”
    萧凡给九婶两只手都把过脉之后,双目微闭,沉思稍顷,才缓缓问道。
    九婶自己倒不是特别在意,如同她所言,快入土的人了,对一切都看得很开,不过听了萧凡的话,还是有几分惊诧,连忙说道:“好像是……嗯,西楼发病不久,怕是三四个月吧,我就开始有这毛病……西楼,就是十年前发病的。”
    谈到大儿子身上,九婶忍不住向葡萄架那边望了一眼,原本开朗的神情,一下子变得阴郁起来。
    儿子变成这样,那个做母亲的能不伤心?
    见萧凡一开口就说出母亲发病的时间,原本将信将疑的燕东楼顿时信心大增,忙不迭地向前探了探身子,急切地问道:“萧先生,我妈这到底是什么毛病啊?这些年,看了中医也看了西医,药吃过不少,都没什么起色……一会说是寒毒,一会又说是热症,要不就说是什么病菌感染,我都被他们搞糊涂了。”
    神色有点恨恨的。
    萧凡不答,转向邓通天,问道:“邓大哥,你给九婶把过脉吗?”
    邓通天点点头,说道:“试过的,不瞒萧先生说,我也觉得九婶是寒症,只是这寒症有点古怪,我也拿不准,只能开点调养的药。”
    “是寒症。从九婶的脉象和发病的症状来看,确实是寒症。不过这寒症,应该是由病菌感染引起的,西医的话也没有错。关键这病菌是有点古怪……邓大哥,你们这里,有瘴气吗?”
    “瘴气?”
    邓通天脸色一变。
    “萧先生,你说九婶这病,是瘴气引起的?”
    萧凡笑而不语。
    邓通天沉吟着说道:“萧先生,别看我们这里山多,地方也偏僻。瘴气这个东西,倒也不常见。深山里是有的,我去采药的时候,也碰到过。不过九婶从来没有出过远门,更没有去过大山深处,怎么可能染上瘴气呢?”
    萧凡的眼神,从那边燕西楼的身上掠过,说道:“现在我也不能百分之百肯定这是瘴气,只是有六七分相似。邓大哥,瘴气这个东西,是不是伤人,也和人的体质有关。瘴气大多性寒,你练的红砂掌,是阳刚十足的外家功夫,加上以前,你身边带着乌阳木,基本上所有阴毒都对你不起任何作用。九婶不一样,她的体质和你完全没法相提并论。”
    邓通天连连点头。
    萧凡说的就跟亲眼所见一般。他浑身阳气冲天,无论多么阴寒的地方都去过,浑不以为意,果然是这么个道理。
    燕东楼急急说道:“萧先生,你既然知道病因,那一定有办法治好我妈,是不是?”
    燕东楼是个孝子,此刻性情流露。
    萧凡沉吟着说道:“东楼,我现在也没有十分的把握。好在九婶这病虽然有点古怪,也不算太严重。我开个方子,你给九婶照单服药,虽然不能断根,但基本上可以压得住,不会突然大发作。对九婶的身体康复,也有好处的。”
    “啊,要真能这样,那就太好了……萧先生,谢谢你谢谢你!”
    燕东楼顿时喜出望外,一迭声说道,紧着去屋里拿了纸笔出来,恭谨地双手递给萧凡。尽管他今天是头一回跟萧凡见面,但邓通天对萧凡的态度摆在那里,自然而然的,燕东楼对萧凡也就十分的信任。
    连邓大哥都仰慕不已的高人,他燕东楼有什么理由不信服?
    再说,萧凡虽然衣着朴素,那股温和的气度,却早在不知不觉间便深入人心。
    萧凡提笔给写了个方子,直接交给邓通天。
    这个方子之中,颇有几味较为名贵的药材,价格不菲,燕东楼以钓鱼养家糊口,只怕难以负担。还是请邓通天帮忙比较靠谱。
    邓通天接过去,仔细看了一遍,顿时大感佩服,说道:“萧先生果然不愧是国手,这几味药如此调和,我以前可从未想到过……萧先生放心,我会把药给九婶配齐的。”
    萧凡微笑点头。
    燕东楼说道:“萧先生,要不,请你帮我哥也把把脉好不?”
    满脸都是希冀之色。
    萧凡轻轻摇头,说道:“东楼,你哥哥这应该是精神上的问题。”
    无论中医还是西医,精神病都是单独归类的,很多时候和生理上的疾病无关。
    邓通天便望了燕东楼一眼,示意他不要让萧凡为难。毕竟这个世界上,没有谁是万能的。燕东楼人是极聪明的,立即就明白了邓通天的意思,有点难过地低下了头。
    他是真的好希望好希望哥哥能够康复。
    现在这样,不说他和母亲难受,甚至都没有什么姑娘愿意嫁到他家里来。家里穷不说,哪个姑娘情愿一进门就服侍一个病老太太和一个疯子哥哥?
    邓通天怕萧凡尴尬,忙即主动提起话头,说道:“萧先生,你说你这次来庆南,是想钓一条鱼,请问你想钓条什么样的鱼?”
    说到这个,邓通天也有些好奇。
    萧凡万里迢迢从北方赶到这偏僻山区,要钓的肯定不是普通的鱼。
    “玉蛟。”
    “玉蛟?”
    邓通天和燕东楼对视一眼,都有些莫名其妙,显然他们并未听说过这个名字。
    萧凡说道:“玉蛟是古书上的记载,据说这种鱼生活在暗河之中,浑身雪白,形状和蛟龙一样,体长三尺,性情凶猛。”
    “这,这听上去好像是雪娃娃……”
    燕东楼像是有点明白了,叫道。
    辛琳忍不住问道:“雪娃娃是什么?”
    “雪娃娃就是娃娃鱼的一种,就是躲在阴洞里面,浑身都是半透明的,一般不会出水。只有很少的时候会到瀑布下边去找东西吃……这种雪娃娃非常少见,我也是前年见过一次。去年和今年都没有见到。”
    辛琳问道:“那你钓到过没有?”
    燕东楼搔搔头,说道:“我钓到过娃娃鱼,很难钓……没钓过雪娃娃。”
    “为什么?”
    “因为雪娃娃比一般的娃娃鱼难钓得多了,它平时都躲在阴洞里的。娃娃鱼本来就很难钓……再说,我们这边都没人敢吃雪娃娃的,说那是阴河里的古怪东西,不敢吃。”
    偏远地区,总是会有各种各样奇怪的传说和禁忌。
    萧凡沉吟着说道:“根据我的推断,玉蛟应该就是你说的雪娃娃,可能是普通大鲵的一个变异品种。”
    萧凡尽管是无极门传人,却并非不讲科学。他一直坚定地认为,作为某种神奇的预测术,相术占卜也好,风水堪舆也罢,肯定有着科学原理。只是这种内在的联系,暂时尚未被找到而已。
    有关玉蛟脑的功效,事实上和普通大鲵的药用价值有许多相通之处。因为玉蛟生活在地下水中,受污染更少,捕食的猎物也大多是暗河里的鱼类和蛙类,按照道家的说法,是汲取了更多的元阴之气。
    炼制“乾坤大还丹”,讲究阴阳调和,乌阳木是至阳之物,玉蛟脑算得是至阴之物。
    辛琳秀眉微蹙,问道:“你以前没有钓过雪娃娃,有把握吗?”
    燕东楼便迟疑起来。他是个实诚人,以前没钓过雪娃娃,就不敢把话说得太满了。况且雪娃娃确实异常难钓,燕东楼因为想要检验一下自己的钓术,曾经钓过雪娃娃。本来已经上钩了的,最终却被雪娃娃咬断了鱼线,功亏一篑。
    “实话说,萧先生,辛姑娘,我也没有什么把握。这样吧,我明天去乌鸡寨见见向老,看他老人家是不是愿意出山,如果有他亲自出马,那就有把握得多了。”
    稍顷,燕东楼诚恳地说道。
    听起来,这位向老的水平,犹在他之上。
    “好,那我们明天一起去拜访向老。”
    萧凡点头允可。
    这雪娃娃既然如此难钓,多一位高手出马,总是比较保险些。
    当下又聊了一些其他话语,天色渐晚,邓通天邀请大家一起去他家里吃晚饭,将他珍藏的药酒拿了出来,请萧凡品尝。这种药酒浸泡了许多苗**有的草药,对于大补元气确实颇有功效,萧凡喝了不少。饭后,邓通天又向萧凡请教有关导气之术的疑难,萧凡并不保守,一一给他指点明白。邓通天豁然开朗,再次拜谢,态度益发恭谨。
    当晚,萧凡和辛琳就在邓通天家里安歇,安排的一间房。在邓通天看来,孤男寡女万里同行,萧先生和辛姑娘的关系,那是明摆着的。
    在止水观,萧凡和辛琳也是同室而居,自不会有何异议。
    等邓通天夫妇离去之后,辛琳忽然问道:“你为什么不给燕西楼把脉?”
    萧凡轻轻摇头,说道:“燕西楼的脉,不是那么容易把的。”
    辛琳双眉微扬,带着征询之意。
    萧凡却没有再说,似乎有些心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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