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伯言走过去,看到敞开的浴室门内,简意穿着早晨弄脏的那条皮裙,站在镜子前,正认真地给自己涂口红。
    贺伯言喉头突然发涩,轻轻唤他:“小意哥哥?”
    简意没应,只是细致地给自己的唇瓣上色,等到他自己满意了,才转过头来看他,唇是艳红色的,眼底铺满了血丝。
    “我好看吗?”他问。
    贺伯言忽然感到害怕,他跨步走过去紧紧把简意抱在怀里,有那么一刻,他后悔当初把剧本给了简意。
    他从没遇见过这种陷在戏里出不来的情况,却知道不及时处理可能造成的严重后果,于是第二天他就找到了秦峰,把昨天简意的事全部说了出来。
    “嗯。”秦峰淡淡地应了一声,便再无下文。
    贺伯言皱眉道:“你光嗯是什么意思?给出出主意啊,他还有半个月的戏份才能杀青,我怕他越陷越深。”
    秦峰低头跟安可发完短信,这才收起手机抬头看过来,“你想如何?给他放假调整吗?剧组等不起。”
    贺伯言低骂了一声,脚尖烦躁地在地上撵了撵,继续说:“陈诺后期的戏份还有多少?你们不是还要去郊区山里拍他的少年时代吗?”
    “不多了,”秦峰说,“两天可以拍完。”
    “把我的戏份挪到B组去拍,你专程拍他的,连夜拍,能多快拍完就多快,然后把那头该死的长头发剪掉。”贺伯言说话时下颌线绷得很紧,好像要把牙齿咬碎。
    秦峰想了想,对他说:“你多转移下他注意力,做一些让他不会联想到这部电影的事。”
    贺伯言“嗯”了一声,转身走了。
    剧组连夜赶工,将陈诺后期的戏份赶在一天半的时间拍完,后面再去郊区拍摄少年时代就用不着再穿女装、化妆,自然也用不着那头长发。
    当造型师一剪刀将头发齐着肩膀给他剪断时,简意彻底泪崩,坐在化妆台前捂着脸不停地哭。
    哭声隐忍而悲伤,似濒死的灵魂在黑夜里发出的无助呻吟。
    造型师都被他哭得不敢再下手,赶紧去叫贺伯言,却被告知贺影帝昨天凌晨杀青下戏后就直接去了机场,这两天都没在。
    刚刚拍完戏的钟奇听说这事,想都没想就跑向了化妆间,看到简意抱着双膝靠在椅子里流眼泪,手里还拿着一缕刚被剪下来的头发,他也连带着有点难过。
    他拉过一张椅子坐在简意身边,什么话也没说,就是把抽纸盒子捧在手里,隔一会儿就给他擦眼泪。
    戏里,席清陪着陈诺。
    戏外,他陪着简意。
    不知道过了多久,简意才红着一双眼看过来,见到钟奇泛红的眼圈,他哑声说了句“谢谢”。
    “啧,你谢我干嘛啊?”钟奇避开他的目光,不自在地抽出一张纸巾擦了擦鼻子,“我、我这是替他照顾照顾你,万一你要是崩溃了,那他得多难过啊?”
    简意看着他没说话。
    钟奇瞄他一眼,又赶紧把视线挪开,“你看我干嘛?我我我劝你清醒点,你这样有点瘆得慌。”
    简意这才收回目光,抱着双膝盯着手里的头发看了一会儿,然后把它放到化妆台上,顺手将钟奇手里的纸巾盒拿过来,“对不起啊,刚才一时间有点忍不住。”
    他把眼泪擦干净,深吸几口气又缓缓吐出,对钟奇歉疚地笑笑,“能帮我把造型师叫回来吗?头发还没有剪完。”
    “啊……哦哦……”钟奇起身,三步两回头地往门外走,生怕自己走了他又开始崩溃。
    刚打开门,外面就传来跑步声,他刚一扭头,就见贺伯言风尘仆仆地跑到了他跟前。
    钟奇差点撞进他怀里,赶紧给他让路,结结巴巴地说:“简哥他、他已经好好好很多了……”
    贺伯言大步冲进房间里,一把将简意抱在怀里,钟奇正愣在门口看着他们两个相拥,就被一个半大的少年猛地推开。
    钟奇踉跄了一下,恼怒地瞪过去,就见那突然杀出来的少年如风一样跑进化妆间,一把搂住了简意的腰,“哥!”
    简意不敢置信地睁大了眼睛,刚刚哭过的眼睛再次变得湿润,“丹、丹丹?你、你怎么……”
    “哥我好想你啊!呜呜呜呜——”少年把头埋进他的胸口,哭得很大声。
    两兄弟已经将近一年没见,简意抱着怀里瘦弱的少年,像是抱着一个单薄的骨架,他心疼得要死,也开始掉泪。
    被晾在一边的贺伯言,既心疼,又有那么一点点不合时宜的不甘。
    这种时候能安慰到简意的,终究还是他的血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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