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秦王却没有一鼓做气,将齐国拿下。
    宽敞明亮的大殿里,气氛有些压抑。
    秦王高居王座之上,冷淡凝视着治下的少府与治粟内史诸臣。
    没有兴兵伐齐,原因很简单,秦国的钱袋空了。
    按秦王的计划,代地那批粮草必然用不完,可以顺势南下齐国,一举将齐地拿下。
    但代地地动,不但消耗了那批粮草,被波及燕赵之地也尽成灾区,秦国虽然用以抽丁代赈灾的方式安抚了两地,可也填入大量粮草,没办法再兴兵伐齐。
    秦王翻开了治粟内史呈上的奏书,又翻看了少府奏书,再浏览了这几年他的花钱名目,终于不得不承认,这是真的无钱了,若想再拿下齐国,就得再向天下加一次口赋——也就是新生儿的人头钱。
    但这件事,他得考虑后果。
    人头钱不是那么好收的,很多交不起口赋的庶民,会杀死自己孩子,避免破产。
    如果是以前,秦王必然会毫不客气地加赋征粮,区区庶民生死,哪有一统天下重要?
    但在知道一些事情后,他不得不考虑灭齐是否真要急于一时。
    需知,自他亲政以来,即秦王九年起,无一年不动刀兵,去岁的灭楚之战更是伤了秦国元气,关中和蜀地,甚至都出现了饥荒。
    再者说,曲犁出现后,将两牛拖一犁改成了单牛耕其田,大大助力了关中农业发展,可这些都不能掩盖关中人丁已然不足的事实。
    秦王政七年,平长安君之乱;九年,平嫪毐之乱,兴兵五万攻衍;十年,兴兵十五万攻邺;十一年,十万大军攻赵、灭韩;十二年,三十万大军灭赵,十三年灭燕年;十四年,二十万大军攻楚;十五年,六十万大军攻楚;十六年,二十万大军攻代……
    可以说,从秦王亲政的那一天,秦国庶民便无一日歇息,士卒不是在战场,就是在去战场的路上,郑国渠虽已成粮仓,可尽是妇孺老幼下地,一时还好,时间长了,必然也支应不住。
    “歇些时日,至少明年再兴兵。”严江如此回应的同时,他轻轻笑了笑:“再者,也不必担心齐国会有准备。”
    “哦,如何说?”秦王看他一眼,就知道阿江又有坏水要冒了。
    “齐地收赋不多,上下皆依仗盐铁之利,权贵奢侈无度,”严江撸着老虎,悠悠道,“不若攻其必救。以齐粮次秦军。”
    少府与治粟内史一脸茫然,找齐国要粮?他们又不是傻子,怕是愿给地给不会给秦王军粮吧?
    那不是开门揖盗吗?
    严江却很有信心,只是对王上眨了眨眼,笑道:“大王可还记得,齐纨鲁缟之事?”
    秦王思索片刻,明白阿江这是要他禁绝齐国的盐铁,但盐铁乃民之要务,断绝不——他心中恍然,一时间觉得阿江和自己真是天生一对,能想出这样的计划。
    于是他立时招来了上卿姚贾,还有严江亲自带回来的郦食其。
    很快秦国使者便带着秦王亲笔国书,飞快奔去了齐国。
    ……
    “当今天下,六国清晏,天下安宁,然齐据盐铁之利而掠天下之财,非盟友之为,今我秦王,仁义显得,过往不追,只令两国共利而治天下……”
    接到秦国国书的齐王冷汗湿透脊背,几乎不用商量地接受了秦国的要求,愿意以最低的价格出卖盐铁于秦国,只愿秦王能够息怒,齐国权贵们也松了口气,觉得虽然价低了些,但还是有钱赚,不是什么大事。
    至于说收入减少,那也很好解决,把成本转嫁到盐户身上便可,他们是人上人,怎么能过得庶民相差无几的日子?
    只要能存齐国社稷,一切都不是问题。
    在秦国的高压下,齐国上下全速运转,大量的盐田被开辟,大量的铁锭运上商船,输入秦国。
    被征发的士卒终于有了喘息之机,得以归乡繁衍生息。
    一时间,天下居然诡异地安宁下来。
    秦王在没有战场牵制精力的情况下,秦王也腾出手来,将路驿、通商、赋税、度量衡、文字等事情一一厘清。
    李斯一时间忙成了皮球,而初执大任的韩非亦没让秦王失望,后者在咸阳学宫当了快七年的祭酒,他师从荀子,对诸子百家皆有涉猎,并无太大偏袒,只是这几年,把李斯与他之间的情份,看得明明白白。
    能写出《韩非子》这种巨著,韩非绝对不是个蠢人,他当上“吏曹”的第一个月,便制定了一套吏者考核制度,对不同的职位,定下不同的位置考评打分依据,而且不止于考评中低级的官吏,李斯这廷尉也被列入考评之中,一时间,几乎将满朝官员得罪了个干净。
    两人直接将关司打到秦王案前。
    秦王把他们各自安慰了一番,把“九卿”这一层的考评权利拿到自己手上,这才算是完事。
    蒙毅跟在韩非身边,也终于看明白了,别看李斯和韩非见面时师兄师弟叫得亲热,实际上那情分薄得和纸一样,风一吹就飞了,雨一淋就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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