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遣散了他们,毕竟他们连投石器和水泵都没有,只有低级的水管。留在救火现场,只会碍事。”
    罗德这么说着,传出一声轻笑:“他们看到我们时,表现得很惊讶,或许是没想到火警队这么快就赶到。当然了,这要感谢我那些不听指挥的下属,是他们拖拖拉拉,才让队伍没走远。”
    尼禄气恼地说:“我要革除他们的职务。”
    “不必。”罗德的剪影摇了摇头,“只要担任火事总长的是我,火警就永远不会听话。火警都是从服役军人里挑选的,好斗又不服输的军人,怎肯向一个罪人的血脉俯首称臣。”
    罗德的肩膀相当平直,线条刚硬。他的毕身刚强被尼禄尽揽眼中。尼禄骨鲠在喉,只有他知道这身刚强其实起源于无助和孤独;他看透了他的坚强,只觉得心痛。
    罗德坐直身体,胳膊往后一撑,长到肩胛的黑发被冷风吹得晃来晃去。
    “闹市区发生火灾,范围不大,但死伤严重,仅仅一夜就找出一百多具黑炭一样的尸体。”他停顿一下,继续道,“我想我很快就会被免职、治罪。”
    “只要我在,没人会治你的罪。”尼禄坚决地说。
    “可你不能阻止别人对我的口诛笔伐。我已经预见,诗人将用我的名字命名史诗里的妖邪,妇女将污化我的形象以吓唬她们不爱睡觉的孩子,而你将以昏君或蠢人的形象被贵族和平民议论。”罗德以轻蔑的口气自嘲道,“其实现在已经如此了。”
    尼禄仰望他的剪影,深深感到一股脱力感。
    皇室血脉带给他的自信、由钱权撑起的威严,此刻都被无法控制的现实击得粉碎。再要强和有权势的凡人,但凡遇到命运的洗劫,都会变得毫无尊严。
    “我要你免去我作为亲卫和火事总长的职位,并且和你分开。”罗德抬头面对烟翳满满的天空,“这不仅仅是因为我拖累到你,也是因为……”
    他闭上眼,嘴唇也呡起来,沉默了仿佛有水钟耗尽那么久,才缓缓吐出:“也是因为我真的累了。”
    尼禄如堕冰窖,“可以……”他虚弱地回应道。
    他下意识攥起拳头,“但是,这段时间你要住在我的新庄园里,并且允许我偷偷去看你。这是我最大的妥协了,罗德。”
    罗德应付似的轻轻点头。
    ……
    尤利乌斯的别墅里,每隔三五步就会站着一个身着暴露的阉奴或女奴。
    自从上次的火灾,尤利乌斯变本加厉,生活极尽淫|糜。
    一个裸着上半身的阉奴爬到尤利乌斯脚下,捧起他的一只脚,让脚底在自己的胸膛上摩擦。尤利乌斯恶趣味地,蜷起脚趾用力夹他的皮肉。阉奴讨好地笑,柔软的嘴唇不断亲吻主人的脚。
    尤利乌斯满脸胡茬,头发乱得打结。他从眼缝里瞥见阉奴红红的胸膛,不由地勾起一边嘴角,腮帮的横肉随即挤出来。
    “做得不错,真是个好孩子。”他用脚碰了碰阉奴的脸。
    他挥手招来最近的一个女奴,顺势躺倒在沙发上。他的后脑枕着女奴的双腿,让她一颗颗地喂他吃葡萄。
    几名乐师跪坐在沙发旁,戴满宝石的手指在弹拨里拉琴。这些高等乐师从小受训于皇室建立的乐坊,接受过良好的教育。他们整天与贵族打交道,耳濡目染,除了没有尊贵的籍贯,见识和谈吐与贵族无异。
    尤利乌斯跟着乐曲,摇晃着浆糊一样的脑袋。
    为首的乐师喝口水润润嗓子,开口唱起时下流行的歌谣:
    你披着禁色的爱向他走来,
    用继承的血脉蛊惑继承的血脉。
    原来银发人都爱黑发人,
    原来十字架难封锁鬼魂,
    原来爱情是世代的怨怼。
    倘若王子知道你是复仇的恶鬼,
    噢,倘若他知道你是复仇的恶鬼……
    尤利乌斯油腻的耳朵动了动。他用散发着葡萄酸气的嘴巴说道:“这是什么歌?”
    奏乐声立即小了下去。乐师毕恭毕敬地答道:“《黑发仆人》,如今传遍坊间的歌谣,连不懂事的小孩都会哼唱几句。”
    尤利乌斯吐出一粒葡萄籽,动弹臃肿的嘴唇说:“歌词很特别嘛。”
    “那是自然。”乐师说,“歌词的原型是多米提乌斯大人和他的亲卫,他们的故事可是街头巷议的热点。”
    尤利乌斯睁开布满红丝的眼睛,看起来清醒了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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