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人如此坚决,平危不疑有他,只得先听从安排,过后再想办法。
    皇帝招人进来带平危去宫中住处,那宫女他认得,从前跟着方许宁去避暑山庄的时候在皇帝身边见过,是御前奉茶宫女,极是得皇帝宠爱,由她带路,给足了他面子。
    平危并非话多的人,现下离了方许宁,更是寡言,一路无话。
    等宫女停下,平危才发觉自己竟是被带到方许宁出嫁前的昭阳殿。
    “小殿下虽不在宫内,陛下还是将这处宫殿按照公主在时的模样保存着,平侍卫的住处也同样留着,”宫女谦卑有礼,并未仗着身份对平危有半分轻待,“晚些时候还有两个宫女过来侍奉平侍卫,照顾平侍卫这些日子的起居。”
    平危受宠若惊,连忙道谢:“多谢姑姑照顾。”
    宫女摆手笑道:“平侍卫的这声‘姑姑’我可不敢当,这一趟下来你算是立了功,待小殿下平安归来,到时候陛下可是有封赏的。届时平侍卫可就当真平步青云了。”
    这话看似实在恭维平危,实则只是口头说说。朝中大臣哪个不巴结着她?
    皇帝身边的老人,不论是何位份,都不容小觑。
    “姑姑言重,往后如何还未可知,平危只求做好分内之事便心满意足。”在玄武门多年,早便磨平了棱角,与人相处,特别是与宫里边的人相处,最忌露出锋芒。
    “那我便送到此处了。”宫女稍稍欠身便转身告退。
    平危再次来到熟悉的宫殿,里边的一草一木还是那样熟悉,池塘边的小亭子依然还是从前的模样,亭子里面的那张贵妃榻倒是换了张新的,听容铃说好像是因为被殿下当做嫁妆带去靖安侯府,陛下又命人打了一张一模一样的……
    自己住的地方在偏殿,与昭阳殿其余宫女公公住在一块,可因着是方许宁的近身侍卫,待遇比旁人要好些,独自住一间厢房。
    平危刚到住处不久,便有三人过来。来人正是内务府掌事与两个前来侍奉的宫女。
    见到管事,平危顿时后背发凉。
    面前的掌事与那日夜里赶来红月寺的人长着一模一样的面容。
    “这便是殿下吩咐咱不可怠慢的侍卫小哥罢,”他满面笑容,与那晚阴晴不定,目如蛇蝎的黑衣人截然不同,“我挑了两个宫女过来,负责平侍卫的起居。”
    平危并不能确定面前的人是否是那晚见到的人,二人间的差别实在太大,他硬着头皮道:“谢陛下恩典,劳烦大人还亲自过来一趟。”
    “陛下吩咐,岂敢怠慢。”掌事笑眯眯道。
    不多时,掌事便独自离开,留下两个宫女在昭阳殿。
    现在平危留在宫中,计划打乱,不得不联系上面的人询问下一步该如何。
    可身边两个宫女一直跟在身侧,他实在找不着机会将消息递出去。
    好容易等到晚上,趁着夜色,将消息送到殿外,可他刚推开门,便见着一个宫女守在门外。
    “大人有何要事?尽管吩咐。”
    三更半夜,宫女如此尽责,使用轮班制守在门口,只为问半夜醒来的平危一句“有何事吩咐”。
    这下平危便是再迟钝也噶发现自己被监视了。
    他不得不勉强勾起嘴角,道:“去如厕,歇息前吃了许多茶水……”
    “夜深露重,可要奴婢为大人添一件披风?”宫女如此贴心,事事为平危考虑。
    “不必了……”
    虽说了不必,可她还是远远跟着,瞧着是尽责,可到底如何便无人可知了。
    眼见着实在寻不着机会,平危只得先回房歇息,明日再看。
    这一晚,平危战战兢兢,不知何时入睡,等他醒来,已经日上三竿。
    他注意到,进来服侍的宫女不是昨夜守在门口的那个。平危有些茫然,他只有一人,无论如何他一人无法熬过两个人轮班倒。
    这消息或许注定是传不出去了。
    正当平危想着如何在宫中度过这些时日时,他在送过来的早膳里发现了些别的东西。
    早膳是两个肉包与一盅河虾蟹肉粥,在爽滑的虾仁中,他隐约觉着是咬着了什么东西。
    平危眼神扫过在院子里洒扫落叶的宫女,果不其然见着了她匆忙躲闪视线的小动作。
    他不动声色的将口中的物什压在舌尖下边,等用完膳早寻机会吐出来。
    好在今日只有一个宫女守在身边,等人去收拾早膳时,平危飞速将口中的东西吐出来,是一小卷仔细包裹起来的纸卷。
    他顺手拿起一本书,将纸卷迅速展开夹放在书页上,仔细查看纸条上的内容——
    公主已经起疑,等人安排脱离公主。
    短短一句话,平危却仿佛遭到天打雷劈。
    竟然这样快,便被发现了,明明才重新回到殿下身边没多久,就又要分开了……
    平危将纸条攥紧揉进手心,心中万般难舍与不甘,尽数化作无可奈何。
    他本就没有资格永远陪在殿下身边,这些本就是阴差阳错得来的,失去只是早晚的事。
    想明白这一点的平危苦笑一声,他已做好准备,准备任由无尽的漆黑将自己淹没,最终成为最深的夜里的无名怪物,余生都将与深渊为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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