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许秘书向来心直口快,徐欥倒也不会揣度他有什么恶意。
    虽说,送礼者的心意远比礼物本身的价值更重要,但……送给时总的生日礼物,他的确不会送便宜的、价格低廉的。
    就比如,他是因为知道这块翡翠原石稀有,他才会进行加工雕刻,而不是因为他认为自己的雕工可以掩盖掉材料本身的价值。
    又比如,他的确不可能将一块普通的木雕送给时总当生日礼物,除非,这块木雕的木料是,小叶紫檀或者黄花梨。
    徐欥无意夸大其词,也不想说谎,他回复许秘书,从翡翠原石到翡翠成品,中间的加工环节越多,溢价的幅度越大。
    而他送给时总的这串手持,从去皮到手雕,跑环、大卡径珠子、灵狐吊坠的设计和加工都是由他自己做出来的,手持的最终呈现形态也是他自己设计和手工串联起来的,所以,其实不会有很离谱的成本。
    也就是翡翠原石本身的价格。
    “并不是很贵重的礼物。”他补充一句。
    “这还不贵重啊?”许叶霖都听傻了:“我这一大串听下来,可听得明白了,表面成本就不低了,而且,这环环相扣的全是你你亲力亲为,一道道隐形成本更是不可测算。也就是说,它根本难以估价啊。”
    许叶霖完全不跟着徐欥的思路走:“难怪我看网上的图片,手持上垂挂的那个小狐狸吊坠,的确和时总九分神似,灵动极了。
    “以为是你挑选商品的眼光独到,没想到,你是为时总量身定制啊。网友的眼睛也太毒辣了,难怪时总临时换掉了妆造搭配好的珍珠。”
    徐欥:“……”
    许叶霖因此感慨:“以为你学这个专业却又不从事相关行业的工作,是学了个半吊子,真没想到徐助你深藏不露,多才多艺,私下竟还是位玉石雕刻大师。”
    “你才是我们秘书办最卧虎藏龙的人。”
    “没有那么夸张的。”
    徐欥解释说,他没有什么响当当名气的作品,自然不能被谬赞为玉石雕刻大师或者专家,不过就是兴趣使然,自娱自乐罢了。
    而玉石文玩本就没有明确的定价体系,也不过只是各花入了各眼,一个愿买一个愿卖。
    许叶霖秘书却不管他这话里话外的几分心酸,碰碰他的手臂:“徐助,你老实说,是不是因为心疼时总的家庭变故,才送她这么费时费力费心的礼物?”
    “你是不是偷偷卷我们呢?”
    “不是。”徐欥下意识的回答。
    但他缓了口气,也没有告诉许秘书说,在得知时总她身上发生的这些经历之前,在他重新看到这块冰红翡原石的时候,他就已经想好了它的归宿。
    只是,他曾经犹豫过,要不要、能不能、何时、合不合适,当作生日礼物送给她。
    他后来,选择了顺从本心。
    ……
    联系起来午饭前和许叶霖秘书交流的一幕,徐欥后知后觉地想到,热搜上时总回复的那位ip地址为西班牙的国际网友,很有可能是他移民西班牙的小姨。
    徐欥于是着手在家庭群里回复。
    徐欥:【就是这一块】
    或许因为走神的时间偏久,徐欥多少还有些神游,因此,字打了一半就不小心按下了发送键。
    他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这没头没尾半句话回复小姨是不礼貌的,他正想着要怎么解释,果然就收到了小姨的回复。
    非羽羽卒:【?】
    徐欥不方便此刻语音解释,他只能编辑文字,对话框输入一大串,都不如他哥徐宪瑭在群里先发了条语音快。
    大概能猜到他哥徐宪瑭这语音发的是什么内容。
    他哥作为一个知情人,多半是接着他刚才那没头没尾的半句话,帮他做的补充和解释,但徐欥还是打算先看一下他哥具体说了些什么。
    公共场合不方便播放语音,所以徐欥选择了将语音转换为文字,哪知喝完汤的时舒眼皮一抬,刚好瞥见熟悉的网络图片。
    “这不是徐助理你送我的那条手持?”时舒慢条斯理地擦拭干净嘴角,闲闲地往后一靠,道:“它好像出现在了网上,你朋友也看见了,然后转发给你吗?”
    “嗯……我在网上随便回复了几句。”不等徐欥回答,时舒又补充说:“是给你造成负担了吗?”
    看着她游刃有余的模样。
    仿佛洞察世间一切玄机的观主,眸光中却丝毫不掩饰狡黠,徐欥就忍不住低声吐槽了句:“您那哪里是随便回复了几句?”
    寥寥几句,却字字都有夸大助理才能的嫌疑。
    他哪里有她说的那么厉害?
    她算不上始作俑者,却绝对是当之无愧是风向操控者,看热闹不嫌事儿大,总忍不住要出手推波助澜一番。
    时舒瞳孔一缩,危机四伏:“嗯哼?”
    当面抱怨的话,任是玩笑话,徐欥也不敢说第二遍。
    他因此抿直唇,唇珠一咬,指尖一抖,【转换为文字】就变成了【扬声器播放】。
    徐宪瑭戏谑调侃的声音顺着扬声器播放了出来,虽然不足以在餐厅里引起别人的注意,但……一字儿也没少地落在时舒的耳中。
    徐宪瑭:“姨姨,有没有这样一种可能?您看到的网图上的这条手持,正是由外公留下来的翡翠原石里,有且仅有这么一块稀有的红翡打磨而成?”
    “而创造它的人,正是徐榅澍老先生生前最疼爱的小外孙?”
    这条播完,下一条未读语音自动播放。
    徐欥手忙脚乱地去摁终止。
    “等等,徐助理。”时舒:“你别动。”
    “让我听完。”
    徐欥的手就没动。
    非羽羽卒:“怎么可能,这是别人在集团年会上佩戴的首饰。人家可说了,是她的助理送的,世界上独一无二,有且仅有这么一条。”
    非羽羽卒:“这究竟是什么神仙助理啊,懂玉石,又识货,最重要的是还会手雕,不是机雕,是手雕啊,怪让人羡慕的。”
    再下一条。
    徐宪瑭笑意明显:“姨姨,那有没有这样一种可能,ππ就是那位让您怪羡慕的别人的助理呢?”
    “……”
    徐欥在这个时候反应过来,太羞耻了。
    他很快摁住了继续往下自动播放的语音条,但……显然已经无济于事,该听的,时舒也已经全部听到了。
    眼见着时舒的笑容渐渐变得意味深长,感受到社死的徐欥,顾不上先在家庭群里解释了,只留下那简短而显得很硬气的【就是这块】。
    “……”徐欥默了默,重新看向时舒,选择了先向老板低头:“您听我解释。”
    但他要怎么解释,他送她的礼物真的没有,她以为的那么贵重?
    时舒眯着眼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
    没同意他开口解释,但也没反对他开口解释。
    时舒不点头,徐欥鼓鼓腮,小心翼翼地打量着,等她松口。
    餐厅里嘈杂的声音背景被虚化,好似时间给他们隔着人群凿出一扇卷帘门。
    人们在门外抖得卷帘哗啦啦地作响,他们在门内对抗人群的嘲杂,她踩着卷帘底部的密封件,他只好横卧着填住密封件底部的缝隙。
    她踩住他的羞耻。
    他将脑袋埋在土壤里。
    但其实,时舒的关注点并没有和他在一处。
    她没质问他任何一句,她对他的礼物并没有任何负担,交叠的双腿松弛松开,她只是站起身,裤腿垂落至脚踝处,轻松侃一句:
    “原来,徐助理的小名叫pai pai啊。”
    “……”
    徐欥还没吃完,但午餐已经冷掉了。
    而且时总很显然已经结束了她的午餐用餐,徐欥只好也跟随她站起来。
    时舒示意:“你可以慢慢吃。”
    “重新去窗口打一份饭菜。”
    徐欥回:“我吃饱了。”
    他哪里还有胃口再吃一份饭菜。
    徐欥收了两人的餐盘餐具,送到餐具回收处。
    等他跟上时舒,时舒才又问他:“你是什么pai?”
    “派对的派,还是澎湃的湃?”
    “不是,不是那些字。”徐欥想了下,却也没有找到更好的词组来搭配:“是圆周率的π。”
    圆周率的圆。
    圆周率的周。
    圆周率的π。
    时舒脑袋里蹦出来几句基调轻松欢快的歌词,是一首很久以前的歌曲。
    少年童声清澈稚嫩的嗓音,以独有的神奇力量解读着根本不属于他那个年纪能明白的歌词,却又引人在深夜里深思,像午夜滴答滴答落泪的钟声,曾在一些至暗的岁月里安抚过她脆弱的弦针。
    现在的时舒羽翼丰满,心理也足够强大,自然不需要依赖谁,辗转失眠时,耳边几句浅声低语的喃喃,也再不会发挥什么效用。
    电梯抵达一楼,时舒故作恍然大悟地“啊”一声:“原来你是这个π啊?”
    “挺有意思。”时舒点头:“圆周率的π,π π。”
    “有一首歌……”
    两人一前一后乘坐总裁专用电梯,电梯门闭合,时舒的话又突然止住。
    每个人的人生阅历都不一样,同样的歌曲每个人的解读也都不同。
    时舒想起来那首一夜之间被全网撤销痕迹的歌曲,想起那位被网曝的小歌手,或许,或许如今长大的他并不希望这首歌再被人提起,再被人想起。
    “算了,你那时还小,应该没有听过。”
    她在这个时候提到歌,徐欥很明显愣了一下。
    似乎是为了确认什么,他问:“您是不是想说,有一首歌叫做圆周率?”
    “是啊,原来你也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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