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差矣。斋长是学生之首,参与书院的众多管理,毕业之后,只要品级足够,向来是朝廷抢着要的人才。更何况,这一任斋长叫向志书,深得文县令器重,文县令说只要向志书达到八品,他就向吏部举荐。你想想,堂堂六品大员的举荐,这是何等重要?最重要的是,启明文会向来只是学子参与,所以一向由斋长负责文会。”
    “原来如此,没想到斋长的权力如此大。可让书院动手,还得需要山长或监院点头吧?”
    “这你就不懂了吧。学子最容易热血上头,只要斋长一挑拨,双方冲突,死了人,书院想不动手也不行。”
    “如果这样,那神弓派很危险啊。一个启明书院,就稳胜青山帮与神弓派联手,更别说还有其他几大势力。”
    “不过,你们都忽视了重点。”
    “哦?”
    “重点根本不在于神弓派杀没杀人,重点在于,文县令判神弓派杀没杀人。只要文县令一开口,给这起案件定了性,再挑拨学子,神弓派就完了。”
    “是啊,还是要看文县令的态度。”
    “你们看,文县令来了。”
    听到本地父母官前来,在场的众人纷纷起身。
    就见门口走来众多衣冠禽兽,或红或绿。
    为首一人面容白皙,相貌威严,身穿绯色官袍,胸口的补子绣着一只鹭鸶,未加金边,代表从六品的身份。
    “文大人!”
    “文大人过年好!”
    “给文大老爷拜年了。”
    所过之处,众人纷纷拱手拜年。
    无论青山帮还是血衣门,尽数起身。
    神弓派众人纷纷站起,唯独李清闲与周恨依旧坐着,于平一边站着一边吃。
    文斯言面露和蔼的笑容,不断与众人拱手,目光掠过神弓派所在,看到两个没有站起的人,却仿佛没有看到,继续与其他人打招呼。
    文斯言带着一众官吏入席,其他帮派的人偷偷打量。
    县里官面上的人物几乎都来了,县令、县丞、主簿、县尉、县夜卫的校尉纷纷在座。
    和文县令坐在一起的,除了官员,还有两个人,格外醒目。
    一个人与文县令有五分相似,比文县令高瘦,脸色更白,县里人都知道这是文斯月,县令的亲弟弟,正笑吟吟望着神弓派方向。
    王守德全身僵硬,双拳紧握,热血冲脑。
    文斯月目光掠过神弓派众人,一脸满不在乎,又望向别处,过了数息,才轻咦一声,似是想起什么,再次望向神弓派所在。
    文斯月与王守德四目相视。
    文斯月突然望向王守德腰间的破扇子,又是满不在乎一笑,望向别处,再懒得看王守德。
    王守德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王守德一旁的徐芳,眯着眼,望向文斯月旁边的黑衣蒙面女子。
    她知道,那一定是翁白虹。
    那翁白虹同样眯着眼,伸出珠圆玉润的右手食指,宛如毒蛇一样点了点徐芳,而后收回手,若无其事望向别处。
    徐芳身体轻颤,缓缓低下头。
    文县令等人落座不久,一队身穿各色书生长袍的中年人或老年人从门口走进来。
    这一次,不仅文县令,连李清闲与周恨也站起。
    李清闲望过去,为首一人五十余岁,留着厚厚的大胡子,胡子黑白相间,一直留到胸腹之间的位置。
    这人没穿官服,但腰挂银鱼袋,腰带正中雕着黄铜白鹇,是五品修士才能佩戴之物。
    李清闲猜出这位便是启明书院的监院冯叶脉,又向他周围看了看,没有更高品级的人,看来那位启明书院山长透碑先生张摩崖并没有来。
    文县令离开坐席,主动迎向冯叶脉,礼数备至。
    冯叶脉笑呵呵向众人拱手,笑呵呵与文县令一起走向书院的坐席上。
    在冯叶脉落座后,一声悠扬的钟声响起。
    就见一个身穿绣桂枝月白色罗袍的青年走上高台,开始致词。
    这人生得面白肤细,风流倜傥,一副好皮囊。
    刘义天低声道:“这人就是向志书,启明书院的斋长,学生之首。”
    李清闲笑了笑,道:“见过。”
    刘义天点点头,这几天这位李客卿偶尔外出,显然不只是乱逛。
    第476章 文会新魁首
    向志学致辞后,按照惯例,邀请监院上台。
    往年都一样,监院说一些国家形势,劝谏学子好好学习,最后把会场交给斋长和学子。
    但是,这一次,在万众瞩目下,监院冯叶脉只是轻轻摇头,表示不会上去。
    向志学站在台上愣了一下,刹那后,便笑着道:“诸位来宾可能不了解,我启明书院继承冈锋先生的教学理念,将部分权力下放给学生。监院先生此番摇头,就是在向学子表态,学院无条件支持学子,绝不会过度束缚我们。启明书院的学子们,让我们一起感谢书院老师们的努力。”
    众多学子纷纷表达感谢。
    但是,各大势力代表却人老成精,认为别有目的。
    神弓派众人低声议论。
    刘义天道:“这事很怪,要做好准备。因为自从启明文会建立起,监院年年致词。权力下放没错,但也会注意尺度。”
    “监院不出面,很可能表示书院不会插手今天的文会。但具体立场,耐人寻味。”
    “那张神剑门的空桌子,让我很不舒服。很显然,今年的文会,不会如此简单。”
    “监院不出面,到底是在说,那神剑门与书院毫无关系,还是说,书院放任接下来发生的事?或者说,这帮老师表面不下场,实际在暗中推动?”
    “不愧是读书成精的老家伙,向来不做出头鸟,只会在最后捡便宜。”
    “你们仔细观察,就会发现,有些学子对咱们的态度很不好,但有些学子,好像同情我们。显然,更多人认为我们神弓派是被诬陷的,同情神剑门的只是少部分。”
    “启明书院的学生仰慕冈锋先生之名,来自五湖四海,人数过三千,哪怕是一小部分,也有五六百人,可不是小数目。”
    “是啊,真让人头疼……”
    不远处的血衣门,同样在低声讨论这件事。
    “监院的态度太明显,书院置身事外,但让学生自己出手。”
    “接下来,神弓派无论怎么应对,都束手束脚。强行出手,伤到学子,那书院就有借口干涉。不出手,那就等着被衙门肢解吧。”
    “我就不信诸方联手,神弓派能掀起什么浪花。”
    “他们不敢!”
    各大势力都在揣测书院的意图,甚至连学子们也疑惑起来。
    李清闲却跟没事人一样,跟于平讨论西北的美食,让神弓派众人无可奈何。
    向志学化解了监院不上台的小风波,便宣布本年文会与过去一样,以作诗为主。
    文会表面向所有六品之下的下品读书人开放,但主要捧启明书院的学子,其他学子与读书人都只是来凑个热闹。
    接下来,向志学取出常用的作诗的木盒,里面放着众多木牌,先取出题匣,从中选出今晚诗会的主题,雪。而后,取出韵匣,选出诗韵。
    在场的除了学子,几乎都是武林中人,偶尔有一些道修杂修,对诗词一窍不通。
    这场文会看着热火朝天,实际泾渭分明。
    读书人们认认真真思考、书写、交流、作诗、评论等等。
    各大势力这边吃吃喝喝,谈天说地,一句诗词也不讲。
    对于他们来说,来启明文会的主要目的,就是表达对启明书院的尊重,承认启明书院才是启远城真正的霸主。
    不多时,许多学子写好诗词,递交上去,由书院的老师讲解,然后由评委评分,最后计算出一个平均分。
    这些评委有三类人,一类是书院老师,一类是启远城有名望的读书人,最后一类便是学生。
    神弓派的众人也听不到那些老师的讲解评价,和其他帮派一样吃吃喝喝。
    眼看文会就要进入尾声,刘义天打趣道:“李客卿,你在衙门打官司的时候,说你也在书院上过学,也是个读书人,不写首诗试试?”
    李清闲看了一眼台上,心道自己倒是记得几首带雪的诗,都是之前课本上的,但韵根本对不上,这种破诗会事儿真多,要是不限韵,呵呵……
    随后,李清闲看了一眼台上的评委,道:“你们觉得,他们会让神弓派的人夺得诗会魁首吗?”
    “确实。”刘义天道。
    李清闲呷了一口黄酒,缓缓道:“再者说,这魁首,说不定早就出来了。”
    刘义天瞪大眼睛,神弓派众人一脸讶异。
    刘义天低声道:“什么意思?”
    李清闲却向高台一挑下巴,道:“耐心看。”
    众人一头雾水,望着台上,听着文绉绉的话,头昏脑涨。
    临近深夜,所有诗点评完毕,向志学以斋长的身份,代表书院,从第十名开始,依次宣布得分最高的学子。
    第十名与第九名都不是启明书院的学子,从第八名开始,每一个都是启明书院之人。
    向志学每念出一个人的名字,台下的学子都会高声欢呼祝贺。
    在念完第二名的名字后,全场静悄悄的。
    即便是只知道吃吃喝喝的帮派众人,也停下来。
    所有人都知道,这是启明文会的重头戏。
    只要选出第一名魁首,那此人就会名震方圆数千里,无论在任何方面,都远超同辈。
    最重要的是,代表众人在大年初一的晚上,向启明书院的创始人李冈锋的牌位献上一碗饺子,这对启明书院的学子来说,是无上的光荣。
    李冈锋,乃是读书人的楷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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