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大笑:“可见求仙问道,长生不老是古往今来所有帝王的追求。”
    张玉林气急败坏道:“高兄你还笑!”
    月光下,品茶对饮的二人为同期进士,后同进入翰林院,此后又分别被调到地方为官,在地方十数年后回到兆京,因既为同期,经历相似,两人之间颇有几分君子之交之感,只是两人一人隶属兵部,一人在都察院,为避讳私下往来不多。
    “说来,你今日为何邀我过来喝茶?”
    高青杨微微一笑:“自然是有道理的。”
    张玉林正要继续发问,一个白衣红袍,秀美儒雅的男人自院子入口进来,因只穿了一身便服,谢恒看着比平日亲和上许多,只是那双含蕴智慧和深沉的眼睛依旧带着不容抗拒的威压。
    张玉林连忙起身:“谢御史!”
    谢恒摆了摆手:“张大人坐。”
    “我今日请邀大人前来,是为了一件事情,敢问大人对玄心道人的事如何看?”
    张玉林苦笑一声:“大人何须问我如何看?我的看法还不明显呢?”
    谢恒笑:“张大人果真快人快语,陛下如今被玄心蒙骗,不过是因他有几手常人难解的手法,若是我说,我有办法揭穿他的真面目呢?”
    张玉林闻言,惊喜交加:“大人有办法?”
    谢恒含笑不语。
    “揭穿玄心需要天时地利人和,此事还需大人协助。”
    张玉林微一沉吟,昂首抱拳道:“但凭大人吩咐!”
    ——
    又过了两日,沈兰棠的试验正如火如荼,倒是有件别的事情近在眼前:谢瑾要回来了。
    谢恒淡定道:“让他别回来了,回来干什么,又没他事。”
    沈兰棠看着婆婆又哀怨又带着赞同的表情,捧着肚子忍笑。
    于是乎,一日后,正在军营里的谢瑾收到了家中信件。明天便是他回去的日子,家中就是有事,也很少这时候来信说明,莫非,是真出了事。
    心中一紧,谢瑾快速打开信封。
    一旁宋齐也凑了过来:“哥,是家里的信么?是出了什么事么?”
    宋齐的父亲原是谢恒部下,后为救谢恒而死,宋齐长在谢家,与谢瑾情同兄弟。
    谢瑾一目十行,看完信上内容。下一刻,他的脸上表情难以言喻。
    宋齐:“怎么了,究竟怎么了?”
    谢瑾把信放了回去,封好:“没事,母亲和兰棠她们出去玩了,家中没人,叫我别回去了。”
    “……”
    ……
    ……
    谢府后院,沈兰棠做完最后一项测试,大功告成后她不由心下一松,看向旁边的男人:
    “可学会了?”
    男人俯下头颅:“小人学会了。”
    “那就好,那你再完整演示一遍吧。”
    听闻试验已经全部成功,谢恒亲自过来验收,确认几项试验都流畅成功。
    这几人在院子里神神秘秘,惹得谢瑛等人频频引颈张望,可就是不敢开口相问。
    ......
    兆京前两日下了大雨,雨幕仿佛瀑布而下,雨水漫过兆京每一个大街小巷的角落,路人行人纷纷不敢停歇,等到这雨停下,天气渐有几分清爽。
    就在这雨后的第三日,清晨,一个中年汉子在白茫茫晨曦中推开大门,当着被洗成一段蓝色绸缎的天空大大地打了个哈欠。
    “咦?”
    他诧异地看着贴在自家墙上的一张白纸。
    “这是什么东西?”他揭下白纸一看,下一刻,他大惊失色。
    ——
    “让开,快让开!”
    天已大亮,一群士兵匆匆跑来,赶跑两旁围观人群。
    “大人!”一个小兵拿着纸张快步走上前,张玉林一把夺过纸张,打开一看,眸子眯了起来。
    白纸上面赫然是几个黑色大字:
    玄心宵小之辈,以江湖伎俩蒙骗世人,草菅人命以诓取钱财,无耻耳!
    因为是凌晨贴的,纸张背面还泛着潮湿。
    “这些纸都散播到哪里了?”
    “大街小巷都贴满了,每隔几户人家就贴了一张。”
    “好大的胆子。”
    张玉林目光撇向一旁男人,男人连连摆手:“不关我的事,早上醒来墙上就贴着这个东西了,别人家也都有,我也是碰巧看到!”
    张玉林将视线收回,厉声道:“玄心道长是陛下亲封的真人,街市之中有不法之徒抹黑污蔑真人,此事非同小可,一队二队,将墙上所有纸张都揭下来,其他人,跟我走!”
    他转身带着一个小队离开,一路上尤还能听到周边窃窃私语。
    “上面写玄心真人是江湖道士,真的假的?”
    “上面说的草菅人命是不是指安胎符?”
    “安胎符是骗人的,糟了,我昨晚还煎了一符给我闺女喝!”
    “......”
    ......
    大殿之上,身穿明黄朝袍的中年男人高堂危坐,目光在微微潮湿的纸上扫过,脸上神色分不清喜怒。
    四皇子率先走出:
    “父皇,张贴这个的人藏头露尾播弄是非,此乃小人行径,这般揣奸把猾之人不足为信,请父皇勿受小人挑拨。”
    顺德帝三个成年儿子中,四皇子最为年幼,也因此在朝中根基最是浅薄,从前他只是挂个闲职,可自他引荐了玄心后,皇帝隆宠非常,交由了不少切实事务,一时之间,倒也几分三足鼎立之相了。
    “陛下。”
    四皇子话音落下,一道声音从群臣中响起,谢恒从中出列。
    谢恒这人与皇帝从小一块长大,情谊非常,在朝中地位稳固,可谓是朝中说话最有分量几人之一,四皇子见他出列,心中不由一紧。
    谢恒俯首道:“张指挥使身负维护兆京治安重责,却由人一夜之间在城中贴满逆言,此罪当罚。”
    四皇子没想到他出来是抓着这个说,一时哑然,张玉林立刻扣头认罪:“微臣失责,愿领责罚!”
    “父皇。”
    列中太子站了出来:“指挥使玩忽失职,自当受罚,此乃大靖律法明文有写毋庸置疑,只是一事归一事,如今这小小白纸穿得兆京大街小巷遍地都是,百姓人心惶惶,如何解决?”
    听到他这么说,谢恒就仿佛不想掺和一般站在一旁,沉默着不说话了。
    “父皇。”又是一位皇子站了出来,这回是大皇子。
    “儿臣想法很简单,有如四弟所言,行此事者藏头露尾非正人君子所为,所言之论万不可信。”
    如今陛下年岁渐长,而朝中三位皇子又过了懂事之年,尤其是大皇子和太子,两人堪称水火不容,而大皇子头一回站在四皇子这边,难道是朝中形式发生变化了?
    正当众臣思索之际,大皇子又道:
    “除非行事之人敢露出真面目,和玄心道长当面对质!”
    他话音落下,转向四皇子:“四弟,玄心道长敢么?”
    四皇子脸蓦地一黑,原来在这等他。
    四皇子义正言辞:“这有什么不敢的,真人道法深奥,难道还会怕一个宵小之徒,只是如果容忍他肆意无视律法率性所为,那大靖律法何在,朝廷颜面何在?!”
    太子:“若是不给机会,就无法证明纸上真假,我听闻安胎符流行城中,妇人们纷纷采购,此事一出,让人如何安心服用?不知道真假,谁人敢用道长炼制丹药,若道长果真受道家神仙传授,为渡世人而来,此番行为岂不是误了道长?”
    他朝着大殿正上方作了一拜,声音朗朗:
    “父皇,我恳求父皇给予两人比试机会,也可让道长洗刷冤屈!”
    “说来说去,还是要放任那人作为!”
    “孤只是认为事有大小,不可为小舍大,除非四弟是觉得真人会不敌那人?”
    “胡说什么,真人怎么可能会比不过乡野小人......”
    “若真是如此,不更应该让真人重现道法,以击破流言?”
    两人嗓门越来越大,眼看就要吵起来。
    “别吵了!”
    两人肃然噤声。
    皇帝目光在下方众人身上扫过,落在中央的谢恒上。
    “谢卿,你怎么看?”
    谢恒从仿佛事不关己的态度中走出来,他稍一思索,走出一步道:
    “臣认为,真的假不了,假得真不了,既然两方各执一词,不若让他们当面比拼,只是放任平民无视律法肆意为之,恐会酿成大祸,故臣认为,若是行事之人当真有本事,是为正义而来,可从轻发落,若只因嫉妒之故污蔑他人,当数罪并罚,从重处置。”
    四皇子刚要说话,太子便道:“儿臣赞同谢大人所言,此般处置最为妥当。”
    大皇子:“儿臣亦赞同。”
    群臣作揖:“臣等赞同。”
    四皇子被两人一番惺惺作态的表态弄得一噎,见上方目光落在他身上,连忙一凛:
    “儿臣也赞同。”
    “既如此,张指挥使,朕给你将功补过的机会,两日之内能找到张贴纸张的人,就恕你无罪,否则,数罪并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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