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别动他!”
    “他手里有刀!”
    一个汉子抡起棍子就要劈下来,冷不丁李善猛地站起来,一声暴烈的吼声响起。
    “都给我闭嘴!”
    周围一片寂静,还没等他们做出反应,李善蹲下,用手摸着伤者的肋骨,咬着牙举起手中的小刀,猛地刺下。
    “嘶嘶……”
    旁人惊呼声中,嘶嘶微响传入耳中,李善一屁股坐下,只做了简单的查体就断然下手,实在太冒险了,但运气不错,的确是张力性气胸。
    对于曾经在急诊科轮班的李善来说,这是一个医生的本能,也是一个医生的责任。
    旁边传来女子的哭泣声,李善懒得搭理,耳朵贴在伤者胸膛上,听着嘶嘶的微响,试着将小刀往外拔出来。
    这个时代,没有针头……也只能这样了,李善条件发射的使用最实际的方案,感染是肯定的,但总比等死要好。
    女子的哭泣声还没有停歇,但其余人都沉默下来。
    大家的眼睛又不瞎,那柄小刀刺进去后,门板上的朱杰迅速好转起来,脸上的青紫略微变淡,脸色也好看的多,最重要的是呼吸渐渐缓和下来。
    “大郎,怎么样?”一大把年纪的朱玮蹲下来小心翼翼的问。
    “闭嘴!”李善训斥了声,片刻后不假思索的说:“让人去找根竹子来,能多细就多细,再让人烧水,要烧沸,人放在这儿先别动。”
    “好,好好。”
    “再让人端一盆水来,快点!”
    “好好好,还不快去!”
    咽了口唾沫,李善小心的拔出小刀,一边按压止血,一边吼道:“朱八呢,还没回来?”
    “来了,来了!”朱八在人群外跳着高往里看。
    “这是什么?”李善随口嘀咕了句,接过一块红色的布匹开始包扎。
    确认伤者还活着,李善才直起身来,身子微微一晃,身边的朱八和朱玮同时伸手扶住了他。
    “只能到这儿了,待会儿再试试。”李善低声说:“挺得过去能活,挺不过去……”
    “已然是救命大恩!”朱玮断然道:“若无大郎施救,此刻应已挂白。”
    “不错!”一旁赶来的中年大汉扬声道:“无论死活,朱家均领情。”
    朱玮指着跪在门板边的妇人,“若大郎不出手,你夫君死活均不关他事,这道理你需知晓。”
    梨花带雨的妇人还没来得及说话,之前拿棍子捅李善的小石头向前两步,跪在地上向李善磕头致谢,个个都是响头。
    李善赶紧将孩子拉起来,额头已然一片青肿。
    “别急着道谢,再等等吧。”
    半个时辰后,李善用中空的细细竹子做了个导管试着将胸腔内的气体排出,没有趁手的工具和器械,也只能做到这一步了,能不能挺过接下来的感染,要看个人体质。
    这时候郎中终于赶到了,看了伤势听了村民的讲述,大叹朱杰运气后拿出一盒药膏。
    虽然在大学期间也学过中医,但李善对此实在是……只能配合着敷药,心想存在即合理。
    拆下那红色的布匹,李善感觉有点古怪,侧头一看,刚才还毕恭毕敬的村民们人人神情诡异。
    李善眨眨眼,将手中的布匹抖开……饶是他心理素质好,也不禁手抖了抖,转头看向朱八。
    让你找块干净的布匹,你给我送了个肚兜?!
    第六章 求豆麻袋!
    不大的屋子里塞得满满当当,不仅挤进了十几个人,桌上、地上摆满了村民送来的各式礼物,甚至外头还栓着两只正咯咯叫的母鸡。
    村子里的郎中有资格拿到这样的待遇,昨日朱杰抬回去奄奄一息,今日已能说话了……李善心想,没有抗生素的时代,人的体质说不定更强一些。
    坐在主位的朱氏笑着和众人寒暄,不时提起……早年就教导儿子,要以义为先,路遇此事不肯相救,此失义也。
    一旁有个青年笑着说:“大郎,昨日那肚兜还回去没?”
    屋内登时哄然大笑,一族之长的朱玮都笑得喘不过气来,李善忍不住甩锅,“是朱八……”
    站在门边的朱八立即高声打断,“是你让我去拿的!”
    李善都被气笑了,正要掰扯个清楚,一个小小圆圆的光脑门突然从门外冒了出来。
    小和尚拉着李善的衣衫,眨着眼问:“大郎,八兄说昨日你去了平康坊,那是作甚的?”
    屋内安静了片刻后又是一阵爆笑,朱玮忍笑将人都赶了出去,对朱氏说:“大郎也十六了……他这等身份,娶妻不好说,要不先纳妾?”
    朱氏有点意动,看了眼李善。
    李善无所谓的耸耸肩,“娶妻娶德,纳妾纳色。”
    朱氏拍板道:“那就先挑两个丫鬟。”
    平康坊那个小妖精倒是不错,李善有点惋惜,可惜是教坊司的,自个儿可没本事弄出来。
    又闲聊了一阵,朱玮脸上浮现愁容,“今日听得消息,若东山寺被裁撤,寄托田产户主需出丁应府兵,还要补缴四年税赋……”
    “四年税赋?”朱氏气极反笑,“不过四五年光景,西京府库的麦粟都用完了?”
    屋内陷入了沉默,片刻之后,朱氏才开口,“实在不行,到时候我去……”
    “朱家沟两百三十户,他能管得了几个?”朱玮摇头道:“到时候你若不肯……等战事歇了,就回岭南吧。”
    朱氏斩钉截铁道:“不回岭南!”
    一旁的李善将手里的黄豆从左手倒腾到右手,再倒腾回左手,耳朵竖的尖尖的,母亲和朱玮可不会在前身面前说这些话。
    “大郎?”
    李善对母亲露出个温和的笑容,“孩儿知晓以前错了,今后都听母亲的。”
    朱氏露出个满意的笑容,对于一个已经失去丈夫的女子来说,儿子是她唯一的依靠。
    不过,李善的确不想回岭南。
    要知道这是长安,是大唐的长安,是诗酒风流的长安,这是九天阊阖开宫殿,万国衣冠拜冕旒的长安!
    这是贞观之前的长安,是即将开始贞观之治的长安,是即将威服四海,力压天下的大唐京兆长安。
    脑子进水了才会回岭南!
    如今的岭南是什么存在?
    直到北宋年间,岭南还是贬谪官员、流放犯人的主要地点,差不多和清朝的宁古塔一个意思。
    “日啖荔枝三百颗,不辞长作岭南人。”
    后世还以为苏轼是在赞美岭南呢……
    “何时查验尚不知情,倒不是十大德,据说是个挂单的外地高僧,法号玄奘。”朱玮丢下这句话起身离去。
    李善龇牙咧嘴,居然是御弟。
    ……
    母子俩相对而坐,桌上摆着两碗粥,黄橙橙的,看起来是小米,实际上这是粟米,这个时代关中最主要的粮食之一。
    留在长安,不登裴门。
    自从昨晚李善做出这样的保证后,朱氏脸上渐渐有了些暖色,但正在食不下咽的李善随口提到做些买卖,赚些银钱的时候,朱氏的脸色又难看起来。
    “不能经商!”朱氏斩钉截铁道:“一旦经商,日后难入仕途!”
    看李善懵懂模样,朱氏冷哼道:“河东裴氏,好大威名,若不能出人头地,他日何以扬志?!”
    明白过来的李善笑着劝道:“母亲,他走他的阳关道,咱走咱的独木桥,井水不犯河水……”
    朱氏拍桌喝道:“难道你忍得下这口气?”
    心脏似乎蜷缩起来,一股恨意涌上心头,这是原身使然,李善努力抑制这股情绪,在没有实力的时候,任何复仇的举动甚至念头都是愚蠢的。
    前世李善一个最好的朋友在喝醉之后曾经说,你取错了名字,口口声声与人为善,实际上是个老银币。
    那边朱氏喋喋不休的骂着裴家和李德武,又说起等寺庙裁撤后落户朱家沟,购置田地……这是母子俩落户关中的好机会。
    “如今中原已定,但河北大乱,而且边塞难宁,正是建功立业之时。”
    “母亲,我是独子……”李善有点坐立不安,府兵制是不挑独子的。
    这个时代伤风感冒都可能一病呜呼,让我上阵?
    那我记的那些唐诗怎么办,英雄无用武之地?
    “无妨,到时候不以府兵出征。”朱氏看上去很有把握,“裴世矩已然年迈,子嗣亦无有才名者,李德武绝难身登高位!”
    李善叹了口气,老娘这是铁了心要给那位负心汉来个马前泼水。
    一顿饭吃完,李善又问起寺庙裁撤之事,朱氏不耐烦的随口说了几句,又道:“如若寺庙裁撤,需缴纳四年税赋……”
    朱氏有点为难,如若自己要落户朱家沟,就必须和村民一起缴纳四年税赋,否则户籍这一条很难越过,但一路北上途中,盘缠已经用的差不多了。
    对于这一点,李善这个穿越者倒是有办法。
    “李家大郎?”
    外面传来朱八的喊声,李善笑着迎出去,“都磨完了?”
    “喏,桶里都是。”
    李善蹲下身闻了闻,好浓郁的豆浆味啊,不过有丁点儿腥。
    不要紧,烧沸后就好了。
    “大郎,这是什么?”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小和尚一把扯住李善的袖子。
    “待会儿让你尝尝……”李善有点发愁,这小和尚跟个十万个为什么似的,碰到什么都要问,还不挑场合。
    李善前世出生就没了娘,还没满岁就没了爹,只有爷爷奶奶,种地是活不下来的,是靠着一间豆腐坊才勉强过日子,对做豆腐自然熟悉的很。
    虽然弄不到合适的卤水,但石膏也能用,只不过要试试调整比例。
    “哑叔,火小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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