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听席下慧贵妃柔声问对面的平王妃:“平王妃有孕不能饮酒,本宫便备了蜜水和酸梅汤,平王妃觉着如何?”
    平王妃陆碧芯在闺中便是人人称赞的大家闺秀,如今显怀后依然举止优雅,她含笑轻轻点头道:“妾身觉着极好,有劳贵妃娘娘安排。”
    慧贵妃一笑,又指盘中晶莹剔透的糕点道:“平王妃可尝尝这水晶糕,做得酸甜软糯,很是开胃。”
    平王妃一动,看神情像是有些欲言又止,她身后侍女刚为她夹起水晶糕,就被一旁的平王推开。
    平王跟盛帝喝了几杯,脸上丝毫不显,他与盛成帝是同胞兄弟,长相却大不一样,盛帝脸庞端庄大方,眉眼及五官还能看出年轻时的俊朗。平王却是国字脸,五官长得粗旷不羁,明明是小了盛成帝六岁的弟弟,但看着却与盛成帝同龄似的。
    “贵妃娘娘不知道,王妃孕后不容易消化这些腻腻歪歪的糕点,伤胃。”平王往妻子碗里里添一筷子清爽的瓜肉,又将自己那盅温热的鸽子汤放她桌上,“她虽喜欢,本王也不敢让她多吃,没得不消化,腹中那调皮鬼又要闹得她睡不安稳。多谢贵妃一番美意了。”
    陆碧芯柔柔一笑,尽显温婉可人。她与晨妃远远对视一眼,晨妃脸色安慰,朝她敬了敬手中酒杯。
    “......是本宫准备不周到了。还请王妃见谅。”一番仔细安排却没有讨到好,慧贵妃手指微屈,朝平王妃点头表示歉意。
    盛成帝拿筷子点了点平王,亲近之意十分明显,笑道:“难得你也会疼人了。早跟你说该纳王妃收收心,如今也快有嫡子了。还敢跟朕倔吗?”
    平王恭敬地举起酒杯,道:“这样才显得皇兄英明神武嘛。”
    “你啊你啊......”盛成帝与他喝了一杯,见慎王拿着酒杯也不喝,正朝着殿外张望,“慎王,你看什么呢?还不快过来与皇兄们同饮。”
    慎王连忙躬身道:“皇上勿怪。臣弟只是在想,怎么没看到煜儿呢?”
    “对哦!还想着缺了什么,原来是没看到煜儿。皇嫂生辰,这孩子怎么没来?”平王左右张望,也跟着奇道。
    傅皇后端着药汤解释道:“煜儿每晚都随禁卫军巡视京城,这个时辰应该正忙着。明儿一早更要陪母后去安德寺祈福,今晚怕是没空。那孩子孝顺,今儿一早就来行过礼了。”
    慎王一脸讶异:“皇兄,您让煜儿跟着禁卫军?”
    “朕想让他跟着林帜历练历练。到了明年初,他便要成年袭爵了。”
    “臣弟担心的是林帜恐对煜儿不利。其他好说,煜儿早早继承卓老侯爷的勇猛强悍,十二岁便拉蛮弓甩霸刀了,林帜这人又最是好强不服输,煜儿又不善言辞,不喜与人争斗,若跟着他做事......”
    “是啊皇兄,煜儿十五岁那年在北境历练时就已砍下渝国旗帜,单是名头已十分响亮,现在反而让他去跟着林统领做事,这......”
    盛成帝制住慎王的担心之语,说道:“他是长姐与安国侯唯一的血脉,朕与母后虽心疼,但绝对不能娇养。成年后他便要独自撑起卓家一脉与安国侯爵位,朕希宇他能继承当年安国侯英姿勃发,足智多谋的风姿。林帜虽性格火爆了些,但也心细如发,掌管禁卫军以来金都肃净,不见宵小。煜儿什么都好,就是性子过于沉静了,让林帜带带他,说不定能改改性。”
    平王与慎王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我看难”这三个字。
    慧贵妃让另一队舞姬上前祝舞。盛成帝虽爱美人,但也不可能没眼色到在皇后生辰上挑选美人的地步。李公公上前躬身在他耳边说了几句,盛成帝顿时来了点兴趣。
    “皇后,各国使臣已经将生辰礼呈上,听说不乏珍稀宝物,命他们一一呈上打开,为你的生辰添光喝彩。”
    皇后自当从命。
    蒙公公在小偏门门口四处张望,转身小跑到陈筱艾身边说:“筱艾姑娘,我看老半天了,她会不会骗了你不过来了?”
    陈筱艾坐在石阶上扔着苹果玩,闻言将苹果掰成两半,给了蒙公公一半,安慰道:“放心吧蒙公公,她肯定会来的。”
    蒙公公拿着一半苹果坐也不是,不吃也不是,忍不住问:“你为什么那么确定她会来?”
    “因为这个。”陈筱艾从袖里取出一个小药瓶,“解毒丸。正是她最需要的。”
    “这是你做的?”蒙公公一脸稀奇,“有了这个,是不是就不怕中毒了?”
    “也不是,本来也没有万能的解毒药,只是针对大部分相同的毒性进行缓解,不重的话是可以救回来的。”
    “你答应给那个叫素青的宫女了?”
    “得看她能不能带来我想要的东西。”
    墙角下传来急促的脚步声,素青出现在门口,她跑得一脸惨白,气喘吁吁,手里抱着蓝色布包,扶着门框对陈筱艾说:“......我拿来了!你快看,我得马上送回去,不然会被发现的。”
    陈筱艾上前解开布包,里面放着两个陶瓷宫碗,还有两根玉勺。
    “这是皇后娘娘这段时间经常用来喝药的碗勺。”素青坐在石阶上缓了口气。
    陈筱艾将碗端到灯火下,细细地摸查起来。碗就巴掌大,真有什么问题也能一眼看出,材质正常,摸起来光滑细腻,也没有奇怪的味道……难道她的猜测错了?
    青素看出了她的想法,说道:“如果碗被动了什么手脚的话,咸昭仪应该也有什么不妥才对。”
    “为何这么说?”
    “皇后娘娘自犯了月子病后迟迟不见好,咸昭仪素来亲近皇后娘娘,因此多次到床前侍疾,为娘娘宽衣解带,擦洗身体,更是亲自试药,再喂娘娘喝下。”青素说道,“如果你是担心皇后娘娘被下毒了,咸昭仪也很有可能中招才对。”
    咸昭仪伺候在皇后病床前,连药都是她喂的?
    “皇后娘娘是什么时候生病的?”
    素青想了想,道:“大约是四月初的时候,娘娘每到这个月份就不大安好,说是当初生四皇子留下的月子病。”
    “那咸昭仪是什么开始去侍疾的?”
    “......快五月初的时候吧。”
    “都快一个月了,皇后娘娘的病还没好?”
    “娘娘病情本就时好时坏的。”
    “咸昭仪在一旁伺候,可有什么不对?”
    素青见她越问越不对劲,不肯回答了,嘴硬道:“你怀疑咸昭仪给皇后娘娘下毒,可别扯上我!”
    “哎哟你小声些……”蒙公公连忙朝青素嘘声,“这都没鼻子没眼的事儿,给人听到要惹事呢……哎,流云殿怎么突然那么热闹了。”
    流云殿突然喧哗起来,原本的歌舞声也都停了下来,乐人与舞姬低头匆匆从偏门退开。
    陈筱艾将碗筷包好还给青素,道:“蒙公公说得对,没鼻子没眼……更找不到证据的事,在这里纠结也无用了。你赶紧拿回去吧。”
    “那你答应的……”
    陈筱艾将解毒丸给她,道:“里面有二十粒,发觉不对后先抠喉吐出后吃下,再大量饮水。”
    青素满面感激地接过:“太好了,有这个就不怕了……”
    “不,”陈筱艾抓住她的手,冷声道,“你要怕,继续怕下去。这世上没有绝对的解药。”
    “可是………”
    陈筱艾一挑眉毛:“若你觉得我这瓶药就能解决你如今的现况的话,那就好好珍惜着,一粒一粒尝尽了味道再吞,毕竟始终要吃完的。而你的命,是在这之前,还是这之后结束呢?”
    青素满脸冷汗,她死死地抓着药瓶,半晌才涩声道:“我也没办法啊……至少现在我还能有机会活下来,足够了。”
    陈筱艾没有t多言,让蒙公公送她出了小偏门,一会隔壁传来吵闹声和侍卫的呵斥,蒙公公小跑回来,拉着她就往内殿跑,焦急道:“出事了,禁卫军将流云殿包起来了!”
    陈筱艾大惊道:“怎么回事?!里面哪个王反了?”
    “别瞎说!是旭都国的人送给皇后娘娘的生辰礼有问题!说是在里面放置了毒药!”
    毒药?!
    这一遭来得太过突然,陈筱艾刚反应过来些什么,就被蒙公公一路推往内殿门口,那里已经聚集不少各宫的宫人,夏妈抱着九皇子,被苏歆护着,谁要敢挤过来,她二话不说便使大力气推开,见陈筱艾过来,嘴里出声骂道:“你干什么去了?!不是让你跟着九皇子吗!”
    陈筱艾不好出声解释,凑到九皇子襁褓前仔细查看,九皇子正滴溜溜地转着大眼睛,见到陈筱艾,啊哈一声冒了个兴奋的鼻涕泡。
    “里面到底出了什么事?”
    隐约听到里面传来激烈的争吵声,陈筱艾侧着耳朵仔细一辫,是咸昭仪和一个没听过的男声正在互相争论什么。
    “这儿这儿,”苏歆拉着陈筱艾挤到一个小角落里,蹲在地上透过宫女的衣裙勉强看到内殿,大厅上跪着几个身穿紫黑色服饰的男人,应该就是旭都皇室的使节团队,他们周围围着几个黑甲带刀侍卫,便是禁卫军。
    旭都团队中为首的男人情绪激动,刚起身没说几句便被咸昭仪的哭声压下,表情十分气愤。
    “旭都使节刚刚送上皇后娘娘的生辰礼,其中有一件蓝宝石双珠祥云发簪,皇后娘娘十分喜欢,说是上面的蓝宝石与咸昭仪所赠的赤金蓝宝石手镯是一样的做工大小,刚好搭成一套。”苏歆说道,“旭都使节说这两样本就出至同一位巧匠,手镯赠予了咸昭仪的生母,因发簪做工更加精致昂贵,那位叫什么詹夫人的便一直收藏在宝库里,说要给这年底下最尊贵的女人......”
    傅皇后听后自然十分欢喜,盛成帝更是亲手为其戴上发簪,执着傅皇后双手直道好看,场面一时伉俪情深,十分美满。本来皆大欢喜的一件事,变故来自傅皇后的心腹太医,林显正。
    傅皇后的病其实一直没好,勉强用药吊着精神与面貌,林显正一直随侍左右,随时随地侍奉汤药,以免发生不测。当时他正要提醒皇后桌上的汤药快凉了,却闻到一股异香。
    那异香让他脸色一变,直言让傅皇后取下发簪,他当着众人的面敲打摸索挖抠,在旭都使节感到不快正要开口的时候,将发簪上的双珠抠下,倒出了一地的灰色粉末。
    盛成帝和傅皇后都是早年经历宫变的人物,只那一眼就明白了是什么。
    盛成帝当即暴起,禁卫军不过半盏茶的功夫就将流云殿围得滴水不漏,包括使节在内的五位旭都人被当场压下,正在不停喊冤申辩。
    “咸昭仪怎么样?”陈筱艾问。
    “自然是傻了,皇后将她所赠的手镯扔到她面前她都没反应过来,还是瑾妃上前护着她,说她绝对不可能做这样的事情。”
    “那手镯里面也有粉末?”
    “当然有了,不然皇后也不能那么生气,我还是第一次看到皇后那么对咸昭仪。宫里人人都知道,傅皇后几乎都把咸昭仪当女儿了。”
    把自己的丈夫的妾当作女儿?
    这不能吧。
    “皇上明鉴!皇后娘娘,您也知道咸昭仪在旭都皇室是个什么境地,进宫后如何依赖您与皇上,她怎么可能帮着旭都皇室反过来害您呢!”大厅里,瑾妃护着不断哭泣的咸昭仪申辩道,字字恳切,“当初她进宫时孤身一人连个伺候的都没有,她又如何与旭都皇室联系,又如何下毒呢!”
    傅皇后冷冷道:“那你如何解释这手镯里有毒粉?”
    瑾妃语塞,正踌躇时咸昭仪突然抬起头来,眼睛里盈满泪水,即便花了妆也不妨碍她年轻娇美容颜,她张了张嘴,愣愣道:“......手镯是我母亲给我的嫁妆,那也是我同意出嫁南盛后,詹夫人赏给我母亲的......我一直舍不得戴。”
    一位姓许的使节斥道:“胡说八道!昭仪难不成是想诬赖夫人,说都是夫人指使得不成?”
    “那为何当初要赏我母亲手镯?如今又带着一摸一样的发簪来赠予皇后娘娘?”咸昭仪一指地上手镯,泪水不断落下,“我当初嫁来南盛,詹夫人连套像样的衣服都未给我准备!我母亲实在看不过,才将手镯塞给我!从那时候你们就开始谋划,是要我母亲的命!”说罢大哭,转头跪倒在地,“是我害了皇后娘娘!我不该将手镯给皇后娘娘的!”
    傅皇后神色一动,似有不忍。
    瑾妃连忙跪下,对盛光帝喊道:“皇上,宫里谁人不知皇后娘娘爱护咸昭仪,不管这手镯是咸昭仪自己留着,还是在皇后娘娘手上,只要这发簪是送给皇后娘娘的,便知道他们的歹毒之心!”
    “是啊皇上......咸昭仪进宫时才十二岁,什么都不懂,一直都是皇后娘娘与瑾妃照顾着,她怎么可能对皇后娘娘下毒手,失去皇后娘娘的庇护呢。”有年长些的嫔妃出来说话。
    “依臣妾看呀,这旭都国八成是知道了咸昭仪颇受皇上皇后娘娘照顾,他们呢,以前没少欺负咸昭仪,是怕咸昭仪吹.......报复呢。”
    “就是呀。以往咸昭仪生辰,旭都皇室连贺礼都不送,可见不亲近。咸昭仪怎么可能会做这样的事。”
    “你、你们这是诬蔑!”使节张口结舌,又不敢对盛成帝的妃嫔出言不逊,“我们旭都没有理由会这样做!这一定有人栽赃陷害!”
    “你们自然有理由,”说话的是资历仅次于瑾妃的怡妃,她看着自己的指甲漫不经心道,“如今我南盛强大富足,而你们旭都不过区区附属小国。你们皇室那位宠冠后宫、说天底下所有男人都会拜在她裙下的的詹夫人......难道甘心满于现状吗?毕竟南盛的皇后娘娘可坐在这上面,压她不知道多少头呢。”
    此言一出,众人哗然。使节更是差点蹦起,被禁卫军直接压跪在地上。
    “怡妃说得有道理。不管如何,这放了毒粉的发簪,的的确确是要送给皇后娘娘的。”慧贵妃像是看足了戏,用帕子轻压嘴角酒渍,“至于咸昭仪有没有参与,再查一查便可知了。”
    咸昭仪用双手擦干眼泪,像只没有人要的小猫一样糊了自己一脸脏乱,她抽泣道:“臣妾能有今日,是皇上皇后娘娘疼惜照顾。臣妾愿意接受一切调查,若臣妾真的有参与下毒一事,那请皇上把我扔回旭都去,自生自灭吧!”
    “元儿!”瑾妃大惊,直呼咸昭仪闺名,“皇上,皇上求您明察!”
    “自是要查。”盛成帝沉声道,“咸昭仪,你是朕的嫔妃,无论你有没有参与,你也只能留在宫里。自你嫁来南盛,旭都皇室早与你无关。”
    “可臣妾的母亲.....臣妾的母亲还在.....”咸昭仪伏地哀泣道,“臣妾不能跟旭都......”
    “瑾妃,带咸昭仪下去。”盛成帝道,“旭都使团交由大理寺审查,礼部协助。慎王,这件事交由你主理,务必彻查清楚。朕倒要看看,旭都皇室是否真的有这个胆色,竟敢企图谋害皇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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