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塘这样的小城,平日里外出务工打拼的人居多,到了逢年过节时,大家像候鸟一样归巢,城市会变得格外热闹。不像某些大城市,越临近新年,越像空城。
    邵俊辉的爸爸常年在外打工,一家人只有在过年的时候才能团圆。早在之前一起去看租房时,宋雨樵便看出他盼着爸爸回来。但是,他们谁都没有想到,明明是团聚的日子,听到的竟是悲伤的消息。
    宋雨樵知道,没有被推荐保送,让邵俊辉的压力变得很大,加上一模的成绩不理想,让他的压力更加一重。所以,向来节俭的邵俊辉才会萌生在校外租房的想法,他是希望能有个更好的复习环境,冲刺高考。
    现在,还有几个月就要高考了,邵俊辉却要面对父亲的突然离世,他要怎么办呢?
    太可怜了。想到好友的遭遇,宋雨樵的心沉甸甸的。
    听见身边路人的欢笑声,宋雨樵想到了“几家欢乐几家愁”。他看向一旁的乔宇颂,不由得想起徐傲君,忍不住在心里吁了口气。
    “你坐几路?”见到一辆公交车开过来,乔宇颂不知是不是他们要搭乘的,问道。
    宋雨樵看了一眼,说:“503路。”
    “哦。”不是这一辆。
    之前在启行的楼下,他们曾经为一辆出租车有过不快。彼时宋雨樵只知道邵俊辉的爸爸出事了,却不知道乔宇颂是怎么回事。后来,他在太平间的门外遇见哭得稀里哗啦的徐傲君,才恍然明白乔宇颂着急的原因。
    确实,周美琪好像说过,徐傲君的丈夫在穗湾务工。可是,宋雨樵没想到乔宇颂的爸爸居然和邵俊辉的爸爸是朋友。
    其实,宋雨樵现在想一想,似乎能够体会徐傲君的心情——接到家人出事的消息,心急如焚、万念俱灰地赶往医院,见到丈夫安然无恙,自然庆幸。如果市侩一点儿,在得知和自己无关后,怀着“大难不死”的心情与人议论,倒是可能的。起码,宋雨樵能够想象同样的事情假如发生在周美琪的身上,她说不定也会如此。
    整个傍晚的时间,乔宇颂的心情仿佛经历了一场蹦极。
    爸爸没事,真是不幸中的万幸。乔宇颂庆幸之余,又十分茫然,因为无论是乔振海还是徐傲君,他们都没有告诉他究竟是怎么回事便离开了。
    想到宋雨樵比自己先一步到太平间,乔宇颂犹豫了一下,问:“你知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嗯?”宋雨樵不知他问的是什么。
    真要问起,乔宇颂想到自己妈妈的言行举止,不免不知该从何说起。他抿了抿唇,说:“就……我最先是接到我妈的电话,说让我到医院见我爸最后一面。可是,没想到……”
    闻言,宋雨樵惊讶地眨了眨眼睛。听乔宇颂的说法,宋雨樵突然间明白为什么他在出租车被抢时那么着急,而出现在太平间时却面露错愕和迷茫了。原来,徐傲君竟然是这样通知他?
    宋雨樵正要开口,见到503路公交车到站,稍有迟疑,选择先上车。
    乔宇颂跟在他的身后,虽还没听见他的回答,倒是先想起此前出租车的车钱没给他。
    “经开区外面的那座高架公路桥,上个星期开通了。”宋雨樵走进车厢中部,找了位置站好,对他说明道,“不过,因为很新,大概认为走那条路的人不多,所以路灯一直没通电。凌晨天还没亮的时候,高架桥上发生堵车,不少入城的车都被堵在路上。你爸爸和邵俊辉的爸爸也是。虽然开的是摩托车,不过汽车太堵的时候,没有路灯,也挺难走的。”
    乔宇颂了解,点了点头。
    “堵得着
    急的时候,邵俊辉的爸爸想到马路的对面看看情况,后来再没有回来了……”宋雨樵蹙起眉,“你爸爸他们等了很长时间,也找了很久。后来道路疏通,他们只能一边走一边找。等下了桥,天也亮了,他们在路边休息,见到警察的车,才知道出了事。那座高架桥,设计上双向车流是分开的。就是,中间空着。邵俊辉的爸爸不知道,到对面去时翻越桥栏,直接坠了桥。桥下是因为被征用而报废的土地,堆积了不少施工泥石,坠桥以后……当场去世了。”
    闻言,乔宇颂呆住,但他仔细一想,还是无法理解徐傲君的反应。
    宋雨樵见他还是懵懂,便道:“出事的不只有邵俊辉的爸爸。听说,坠桥的还有三个人,目前有一人还在核实身份。他们有的和邵俊辉的爸爸一样,是想看看通车情况,有的是想到对面抽烟、小解,没想到坠桥了。有一个人是摔伤,现在住在市医院里。你妈妈接到消息时,或许是听说出了事,需要家人到医院核实身份吧。我看她见到你爸的时候,一直怪你爸不给家里打电话,让她担惊受怕。”
    “原来如此……”如果是这样,那么一切都能够说得通了。这么想来,乔宇颂忽然间意识到,徐傲君在太平间外之所以哭,并不是因为乔振海有朋友过世,而是大悲后的大喜,才哭成那副模样。
    原来,人会因为那么简单的一个念头就离开人世,人世真是太无常了。
    得知他人的遭遇,乔宇颂不禁庆幸同样的事情没有发生在乔振海的身上。因为,他实在没有办法想象,如果真的发生了,他该怎么办才好。或许,怎样都不会好。
    不过,在外人看来,这样的庆幸如果表露得太明显,或许会显得非常自私吧?想起徐傲君的反应,乔宇颂觉得在宋雨樵的面前抬不起头来。他想了想,说:“你的朋友……他真可怜。”
    闻言,宋雨樵微微错愕。俄顷,他点了点头,说:“他总说,他爸爸为他付出了很多。”
    听他这么说,乔宇颂更为徐傲君的表现愧疚。他沉默片刻,忍不住道:“我妈这个人,有时候确实有点……对不起。”
    早在他说邵俊辉可怜时,宋雨樵就知道他怎么想徐傲君了。宋雨樵淡淡地笑了笑,说:“对我道歉做什么?无论是你还是你妈妈,都没有对不起我。”
    “也是……”乔宇颂尴尬地笑了一下,但道歉的话,他又哪里有机会对那个男生说?
    这么想着,乔宇颂转头看向宋雨樵。
    他正望着车窗外,侧脸看来十分沉静,清晰优美的轮廓线条让乔宇颂已然忘记第一次见到他时,他是什么模样了。
    刚才,他是笑了吗?乔宇颂后知后觉,意识到刚才似乎是自己第一次在宋雨樵的脸上见到笑容。
    不料,乔宇颂才想到这里,宋雨樵突然扭头看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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