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恕问:“什么?”
    “死亡。”萧遇安说:“死亡也能让一个人变得异常勇敢,不惧凶手。尤其是曾经主导过死亡的人。”
    明恕猛一转身,“喻采心主导过死亡?”
    “我见过很多穷凶极恶的凶手,他们中的大多数人有个共同点。”萧遇安缓缓道:“他们的眼中有种不合理的自信,这种自信在某些时候能让他们看上去极富攻击性。我反复看这段监控,发现喻采心的眼中也有这种自信。”
    明恕走到显示屏边,用鼠标拖着进度条,双眉紧锁。
    不得不承认,萧遇安的解读让一些不合理的表象有了合乎逻辑的解释,但他其实不愿意相信,那个唯一站出来保护小孩的女人手上沾着命案。
    “绝大多数凶手都具有冲动型人格,最典型的就是激情犯罪。而即便是心思非常缜密的凶手,内里也受冲动影响。罗、陈两案的凶手,心理极度不正常,她的冲动是隐性的,她也许很擅长掩饰自己,但她的冲动却一直存在。”萧遇安说:“回到鲁昆案,在那种情况下,连工作人员都逃走了,只有你和喻采心选择直面鲁昆。”
    “我是警察。”明恕说。
    “对,你是警察。你有责任,并且有能力冲上去。你对自己的认知非常理性、客观。”萧遇安又道:“可是喻采心呢?她的行为里有冲动因素,还有我们刚才已经分析过的几点——喜爱小孩、过度勇敢。我无法不注意到她。”
    明恕喝光凉茶,放下茶杯时手失轻重,杯底在桌面上撞出一声脆响。
    “操!”他拿起一看,还好没碎。
    “我们来做一个假设。”萧遇安说:“喻采心就是我们要找的这个人,她在冲动的驱使下冲向鲁昆时,内心如何评价鲁昆?”
    “她会非常瞧不起鲁昆。”明恕道:“一个只会往小孩身上发泄怒火和不甘的成年男人,在她眼中绝对是懦弱、可耻、无能的象征,根本不足为惧。所以……”
    “所以她敢面对鲁昆。”萧遇安再一次将视线转回显示屏,“她的行为于她自身而言,是合乎情理的。”
    明恕坐下来,手指频繁在桌上敲动,过了大约半分钟才再次开口,“哥,你知道喻采心的职业吗?”
    萧遇安说:“她是猎头公司合伙人。”
    “对!”明恕声线绷紧的时候,听上去极富质感,“她的职业要求她具备远超普通人的谈话技巧。”
    萧遇安道:“换句话说,就是她的‘忽悠’能力很强。在某种程度上,她能让人相信她,按她说的去做。”
    明恕低声自语:“所以罗祥甫和陈权汉会听她的话,去科普游乐场……”
    萧遇安在明恕手背上不轻不重地拍了一下,“上次开会时我说过,罗祥甫遇害的时间与咖啡馆杀人案非常接近。凶手肯定长期观察过罗祥甫,知道康玉离家,知道那时是对罗祥甫动手的最佳时间。但这并不能排除她受到鲁昆启发和刺激的可能。这样一来,你想,与鲁昆接触最多的不就是喻采心?还有一点,喻采心在北城分局参与过调查,对案子细节的了解仅次于我们警方。”
    明恕按着太阳穴,“哥,我想起一件事。”
    萧遇安:“嗯?”
    “在北城分局时,我和喻采心说过几句话。当时她显得很萎靡。我本来以为那是高度紧张之后的正常反应——危险时挺身而出,事后当情绪过去,才感到后怕。”明恕说:“但现在可能有新的解释——她意识到自己其实不应该前去阻止鲁昆。她后怕的不是自己可能受伤,而是因此不得不与警方打交道。”
    办公室里安静片刻,萧遇安说:“喻采心整过容。”
    “整容?”明恕想起那张端庄美好的脸,“你已经在查她了?”
    萧遇安说:“这倒没有。但你仔细看她的鼻梁、下巴,还有眼睛,整容痕迹其实很明显。”
    明恕问:“这说明什么?”
    “你这问题太宽泛了。”萧遇安说:“我暂时只能告诉你我因此联想到的事——她对自己原来的容貌不满意。”
    “奇怪了。”明恕说:“我与喻采心有过短暂交流,她给我的印象是,一个很自信的女人。容貌对人的影响,男女差距比较大,外表对女性心理的影响远大于男性。喻采心如果对容貌不满意,应该不会像现在这样有自信。”
    过了几秒,明恕补充道:“不过也不排除她假装,或者别的原因。”
    “嗯。”萧遇安点头表示赞同,“对容貌不满意这一点值得深究,她为什么对原来的容貌不满意?第一,无需别人提醒,她主动认为自己长相不佳,这种认识一般是小时候就形成了,在心中根深蒂固,多数这么想的人,是确实长得不好看,李红梅就是个例子;第二,有人提醒她,你长得不好看。从心理学上讲,人对于自身长相的认知多源于外界的反馈。”
    “所以你认为,有人让喻采心觉得,她长得不够好看?”明恕忽然想起之前在华韵中心,有不止一人在“长枪短炮”间反复穿梭,最终都未能成为街拍爱好者们镜头里的风景。
    “去查一下喻采心。”萧遇安语气不像商量,更像是布置任务,“查她的活动范围、背景,重点放在最近两年,还有她具体是什么时候整容。我估计她整容的时间应该不长,否则五官线条会更自然一些。这个地方必须探究——她是猎头公司的合伙人,言谈举止不缺自信,而自信多来自于能力与容貌,这说明她在很长一段时间内,对自己的外形是满意的。既然如此,她为什么突然不满意了?是受到什么影响了吗?”
    明恕忽然说:“哥,你对女人怎么这么有研究?”
    萧遇安笑了笑,“我不是对女人有研究,是重案当前,不得不去思考每一种可能性。”
    明恕主观上当然不愿意将喻采心看做嫌疑人。
    现实中的“知其不可为而为之”是一种浪漫的正义,他不忍心将其破坏。
    难道勇敢救下小孩的真是另外两桩命案的凶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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