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小乐出了庄重信的办公室,心里直骂:娘的,说起来容易,这次是抗不过去了,记者都来了,到时在报纸上一点名批评,那还不丢尽了脸。想到这里,马小乐打了个冷战,意识到问题不只是关闭炼焦炉那么简单了,“娘的,难道我马小乐就没那个混官的命?”马小乐叹着气,自语道:“这样一来,臭名声出来了,还怎么能往上爬!”
    心里一团糟,马小乐赶紧到编织厂找金柱去。
    金柱一见马小乐的样子,就知道事情不妙,“马大,怎么了,你大限到了?”金柱一直把马小乐当成神来看,现在看到马小乐这般消沉,才那么说的。
    “闭上你的鸟嘴!”马小乐气不打一处来,“少说两句死不了你吧!”
    金柱缩着脑袋,站到一边不说了。
    马小乐将土法炼焦的事情说了,要金柱还像上次保护地条钢一样,要保护好炼焦的窑炉。马小乐舍不得那窑炉里正在炼着的焦呢,还有三四天就出炉了,又是一万多元呢。
    “就这事啊!”金柱哈哈大笑起来,“马大,你现在胆子越来越小了,我敢保证,只要没有公安局的人过来,我保证谁都动不了那窑炉,别说是县环保局了,就是市环保局也没用!”
    “别嚷嚷,让你少说两句听不到是吧!”马小乐正烦着呢,“这次事情大了,县报的记者也来了,到时一上报,我就没得混了!”
    金柱一听,张嘴又要说话,可一看马小乐阴沉的脸,又闭上了。马小乐也不问,料到他说不出个啥来。
    不过事情往往就是这样,办法总是在不经意间闪现,能及时抓住或许能让问题迎刃而解,抓得不及时,或许就要多些麻烦,甚至永远错失良机。
    马小乐没问金柱,金柱又不敢主动说,马小乐就这样错过了一个时机,但他没有意识到,只急着再回到乡zf去找庄重信,按照上次地条钢的经验,还是得先采取避其锋芒的做法,大小领导都躲了,等稽查人员离开后再驱车追赶赔礼道歉。
    庄重信回家了,谎称出去有事,不知去向。冯义善那边马小乐也打了招呼,说有人要来查土法炼焦,最好避开下,否则面上不太好说。冯义善哦哦地答应着,让马小乐觉得很奇怪,因为这次他太听话了,一点架子也没摆。
    不过这次马小乐决定留下来,他觉得必须出面应付一下,来者不善呐,他怕场面失去控制。
    马小乐坐在办公室,抽烟喝茶,静候环保稽查人马到来。其实他心里很恐慌,但作为党委办主任,又是土法炼焦的主抓人员,得稳得住。
    十点多钟,事先安排探风的人来报告,说看到车子来了,三辆,直奔西岭而去。
    “去吧,***!”马小乐甩了烟头,“我就在这里等着他们过来!”马小乐想得是稽查队到那边一无所获,肯定要回到乡zf来。
    可是马小乐估计错了,环保局稽查大队这次来并不急着要有所获,而是先要关停窑炉,顶多就是再留一份处罚书。其实这也没什么,关键是同来的县报记者,一个女记者,姓姚,挺年轻的,她的激情就像她的身子一样饱满,很愤愤不平的样子,说一定要让乡领导到现场来,要在炼焦现场采访。
    架子够大!
    乡领导当然没有人会来,姚记者很生气,说这是公然抗拒执法,指着“呼呼”冒黑烟的烟囱说:“看看,你们的胆子也太大了!都查到头上了,还不听!”
    金柱抱着膀子,带着几十个人趾高气昂地站在窑炉前,“就是不听,咋的了,你们谁有本事谁就过来关停下看看?”
    金柱明显的挑衅,让环保局稽查执法人员也感到棘手,瞧金柱这架势,当然是关停不了的。
    “拍照拍照!”姚记者举起手中的相机,“到时一登报,看你们乡里谁能担起这个责任!”
    金柱一看那还了得,手一挥,几个壮汉上去就要夺相机。环保局稽查人员一看,当然得上去保护,双方立刻纠缠厮打在一起。
    马小乐安排探风的一看,事情大了,赶紧撒丫子跑去找马小乐。
    马小乐一听,似乎觉得也不能把事情搞得太厉害,想了想,还是得去瞧瞧,别让金柱动起手来伤了人,那可不太好收场。
    【239】 不该抽那下
    急匆匆来到西岭炼焦地,还好,场面不算混乱。令马小乐想不到的是,起到控制作用的竟然是金柱。
    隔老远,马小乐就看到金柱张开两臂咋呼着,“谁都别乱动啊,一动就要流血出人命!”
    金柱瞪着血红的眼还真把环保局稽查大队的人给唬住了,虽然都列开了架子,但没放开来,就像弩弓一样,引而未发。金柱找来的一帮人马,当然是听从他的招呼,也没有放开手脚,只是在抢夺姚记者的相机时动作大了点,把相机带子给扯断了,但相机还被姚记者牢牢地抓在手里。
    马小乐的到来,金柱如同见了救星,慌忙跑到面前道:“马大,我倒是有个想法,其实早晨就想说了。”
    “啥法子,赶紧说!”马小乐催促着。
    不过还没等金柱开口,姚记者就走了过来,“请问你是乡里的负责人吗?”
    “不是,领导都出去有事了。”马小乐狠狠地盯着姚记者,想用眼神震慑一下,不过这对姚记者来说完全不管用。
    “大领导有事出去,还有小领导吧,请问你在乡里具体负责什么?”姚记者追问道。
    “你是谁?”马小乐眯着眼看了看姚记者,“看热闹的?”
    “我是榆宁日报的记者,我姓姚。”姚记者掏出了证件递到马小乐跟前,“这是我的记者证。”
    马小乐接过来一看,还真是个记者,叫姚婧。“原来是姚大记者,我叫马小乐,是沙墩乡党委办主任。”
    “党委办主任?”姚婧把马小乐从头到脚看了个遍,“很年轻嘛。”
    “这事跟年轻好像没多大关系吧,姚大记者,其实咱们乡的情况你可能也了解,一穷二白,啥都不行,好不容易弄个项目,你们又要查又封的,犯得着么?”马小乐道。
    “马主任,你是乡党委办主任,有些道理应该懂吧,我们是在讲发展,但是要讲究科学,不能盲目,你看这土法炼焦。”姚婧指着三个直冒黑烟的烟囱,“这里面有多少污染物排出来,要是全县都像你们这样搞,那咱们榆宁县恐怕就没有蓝天绿水了!还有,像你们这样炼焦,造成的浪费也很大,你知道吗,资源是有限的,经不起这样的挥霍!”
    姚婧的慷慨陈词,让马小乐一时无语。
    “封了,封了吧!”一旁的环保局稽查人员说道,“你们沙墩乡怎么能搞这些违法项目呢?具体是谁搞的?”
    “这不能说是乡里搞的,纯粹是个人行为。”马小乐赶紧接过话,“顶多乡里是起到了一个招商引资的作用,仅此而已,绝对不是那位乡领导搞的,和咱们乡大院没有关系。”
    “对,不是跟你们说过了么!”金柱此时暴跳了起来,“这窑炉是我搞的,关乡里屁事!告诉你们,今个你们想查封关停,那是一家人爬墙头!”
    姚婧正抱着个采访本挥笔疾书,听金柱这么一说,抬头看看,又看看马小乐,似乎不明白。马小乐慢吞吞地说道:“一家人爬墙头,那就是说门儿都没有。”
    “你……”稽查人员指了指金柱,气得说不出话来。
    “我怎么了,我再怎么着也用不着你手指着!”金柱眼睛一瞪,“能指我的人有,可不是你!”
    “不管怎么着,你们乡里都有责任!”姚婧见稽查人员尴尬,连忙对马小乐道:“你刚才说是你们乡里招商引资过来的,那你们就有责任配合执法人员的执法,赶紧采取措施关停,否则你们就是在包庇纵容不法行为,到时如实写出来报道了,肯定要有领导担当这个责任!”
    “吓唬谁啊你!”金柱走到马小乐跟前小声道,“马大,过来一下。”
    马小乐跟金柱走到一旁,金柱连忙附耳:“马大,我早就想跟你说了,咱村范宝发家的闺女不是在市里当记者么,可以找她出来说个话,还怕她个县报的记者?”
    马小乐一听,大腿拍得“啪啪”直响,“哎呀,我怎么就把范枣妮给忘了呢!”马小乐很是恼怨自己没先想到这点,抬头看看金柱那张暴烈的脸,忍不住嘿嘿笑了起来,“金柱,行,你他娘的还粗中带细!”不过刚一说完,脸又拉了下来,“我说你他娘的怎么不早说!”
    “我……”金柱嘟哝着嘴巴,“早晨想说,你不是不让说么。”
    “我是不让你说废话,管用的当然不会不让你说!”马小乐摆摆手,“好了,不管怎么着,也还没晚到家。”
    可是马小乐又犯了愁,时间这么紧,怎么能找到范枣妮呢,唯一的办法就是找到范宝发,要她的号码赶紧打电话。
    马小乐刚想让金柱派人去小南庄村去,旁边的一个稽查人员没眼色地说了起来,“这算什么事,我看是他们沙墩乡故意的,弄个小虾兵蟹将来,真是一帮烂摊子!”
    这话可不一般,马小乐听得气血翻涌,“你说啥?”马小乐向前走了两步,“你刚才说啥了?再说一遍?”
    那个稽查人员还就真是没有半点眼色,或者说被将了一军不得不招架,把刚才说的又重复了一遍。可是他就没发现,金柱也跟着走了过来。
    “咣”地一声响,金柱一个嘴巴子抽到了他的脸上,“***贼子,叫你乱说!”
    金柱这巴掌抽得可够重,那人硬生生地摔了出去,趴在地上一动不动。
    这是谁都没想到的,所以一时间大家伙都呆掉了。
    同来稽查人员最先反应过来,忙上前扶人。
    “哎呀,出血了!”随着一声叫喊,大家齐齐望去,只见那被打的稽查队员左耳朵里流出一道暗红的血来。
    马小乐一看这下可不好,得赶紧表一下姿态,“金柱,谁让你动手了?!还不赶紧送到卫生院去看看!”
    “还看什么看!”估计是环保局稽查领队的愤怒起来,“你们卫生院能看得了?”说完,一声招呼,“走,回去写报告,乡党委带头聚众抗法!明天要县公安局协助我们来查封窑炉,还要报案抓打人的凶手!”
    马小乐还能做什么,只能目送他们离去。临走的时候,姚婧走到马小乐跟前说,“马主任,这下事情真的大了!”
    【240】 两留之别
    环保稽查一行人走了,车后拖起的黄土尘烟,就像马小乐的心情一样,漫无意识地飘散开来。
    “马大,怎么办?”金柱畏畏缩缩地问马小乐。
    马小乐看看金柱,责怪他又有啥用?“一下一下办!”马小乐没好气地说,“赶紧找人回村找范宝发,把范枣妮的联系方法弄过来!”
    “好咧!我亲自去!”金柱急慌慌地跑向手下骑过来的幸福“二五零”摩托车,跨上去蹬响了,临走前回头招呼了下人群,“都散了吧!”
    场地上只剩下五六个工人了,都望着马小乐。“你们别管,只管看着窑炉就行了。”马小乐说了一声,也回乡里了。
    坐到办公室,马小乐点了支烟稳下来,前后想想其实事情也不复杂,但必须马上联系三个人,三个女人:范枣妮、葛荣荣、米婷。
    联系范枣妮,是解决县报姚婧的问题,不管怎么着,可不能让她把这事给报道出来;联系葛荣荣,是探听下环保局有啥说法,准备动多大干戈;联系米婷,那就是金柱的事情了,这个暴烈的种看来到老死也改不了了,不过马小乐挺感激他,金柱那一巴掌,可是替他找回了不少面子。
    范枣妮现在联系不到,马小乐先打电话给葛荣荣,把事情前后说了一遍,葛荣荣一听说怎么搞得这么僵,看来问题不太好解决了。马小乐无奈地一笑,说他也不想弄成这样,可已经这样了,还有啥法子呢。马小乐让葛荣荣赶紧打听下,等会稽查队回去后怎么个汇报法,下一步要怎么搞。末了,马小乐吞吞吐吐地说道:“荣荣,实在不行你找下吉远华嘛。”马小乐还想让吉远华找找环保局说说情呢,他哪里能想到,整个事件,还都是吉远华的主张。
    “那可不太好啊。”葛荣荣一听就为难地说,“在他面前我可从来不提关于你的任何事情,他这人,你也不是不知道,就我们那合影照的事情,差点没闹崩了。”
    “呵呵,崩就崩了呗,不就是个对象嘛,你还怕找不到?”马小乐道。
    “我倒不怕找不到啊,可我怕我爸爸的心脏病。”葛荣荣道,“我爸爸就看好了吉远华,说让我好好跟他谈,千万别不懂事,诱发了他的心脏病,那我可担当不起。”
    从葛荣荣的口气,马小乐听出远不止那么回事,还有虚荣心在里头作怪。不过他并不埋怨葛荣荣,人之常情嘛,能找一个“风华正茂”的县zf办主任的小伙子当对象,那可不是一般的“幸运”。
    “嗯,那你不提我就是了,就当是随便聊出来的,说你们局里去他的老家查什么东西了,你也别说查土法炼焦。”马小乐还是想让葛荣荣探探吉远华的口气。
    “行,我试试看吧。”葛荣荣道,“小乐,别怪我不帮你。”
    “当然不会,瞧你想哪儿去了。”马小乐呵呵笑道,“咱不理解你还有谁理解你呢。”
    放下电话,马小乐赶紧又打给米婷。马小乐还没打过电话给米婷呢,这也是一项约定,在他调入县里之前,不能打电话联络感情。可现在有事,不打不行了。
    电话拨通了,米婷第一句话就是,“我还以为真的不打电话了呢。”这话听得马小乐心里一阵激动,打心底的激动,还有那么点点的感动。不过废话没多说,马小乐把上午发生的事情讲了个仔细,要米婷帮忙说说,可别把金柱给抓了。
    米婷一听,连连责怪马小乐不成熟,怎么能让人动起手来。马小乐说他根本就有要让人动手的意思,只是一不小心没看好人而已。米婷说这事她也没有百分百把握,但她会尽力的。马小乐呵呵一笑,说多谢了。米婷哼了一声,说她可不是为了听声谢谢。
    “那你是为了啥?”马小乐嘿嘿笑问。
    “为了能不能不告诉你呢。”米婷的口气有点神秘,让马小乐有种莫名的兴奋。
    “行了,不跟你聊了,说正事。”米婷突然严肃起来,“你让那个什么金柱赶紧到你们乡派出所去一趟,主动把事情说清楚了,记住,一定要说是一时冲动,并且不想打那么重。”
    “那这不就叫自首嘛,就是承认自己犯罪了?”马小乐很紧张。
    “犯什么罪啊!”米婷道,“你知道这事有多大的余地嘛?”
    “多大?”
    “要是被打的人不追究,私下赔钱可能啥事都没有。如果人家要是较真,可能就是阻挠执法并伤害执法人员了,可能会因严重妨碍执法而受到行政处罚或者行政拘留。”米婷停了停,“还有,如果环保局要上纲上线,那可就不是一般的问题了。”
    “还能咋不一般啊?”马小乐好像还忿忿不平,“都拘留了,还能咋样,又没杀人!”
    “拘留也有不一样的呀。”米婷道。
    “咋个不一样了?”
    “还有刑事拘留呢!”米婷道,“要是环保局报案说执法人员遭到围攻,把事情定性为团伙性质的,那可就是刑事拘留了。”
    “啥刑事拘留、行政拘留的,反正逮起来关几天就是了。”马小乐亦不为然。
    “那可不一样。”米婷道,“行政拘留是啥啊,那是对严重违反了治安管理的人,警告和罚款都轻了的情况下采取的办法,目的是处罚和教育,违法的人还没有构成犯罪,事情的性质还是内部矛盾,懂不懂?”
    “好像懂了。”马小乐慢腾腾地道,“那刑事拘留就是敌我矛盾了?”
    “聪明。”米婷呵呵笑道,“要是刑事拘留了,就是刑事案件,拘留完了一般是要被提起刑事诉讼追究刑事责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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