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收回手,不想在公司门口给她造成难堪:“今晚回家,千万别再住酒店了。到点我来接你。”
    穆飒转身走上去,头也不回地进门,打了卡,坐上电梯。
    宋域在门口垂手站了一会,才挪开视线,折回去,上了车,启动车子。
    穆飒这一整天的工作效率很高,完成了两个策划,写了一个公司软文,还有多余的时间,她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办公桌,拿干净的软布擦了擦桌子,收拾好各种办公用具,用细的棉签清理了一些笔记本的端口,还为干燥了一个月的伽蓝菜盆栽浇了浇水。
    等下班的时候,她有些迟疑地走出写字楼,果然看见宋域的车子停在那里,他很安静地坐在驾驶座上,眼眸沉静地对上了她的。
    她想了想,将脖子上的围巾扯掉,快步走过去,自己开门,上了车。
    车里的温度适宜,暖烘烘的,很让人舒服,她手里的长毛巾拖到了地上,他探过来,伸手拉起拖在地上的那头,放回原处。
    “要不要找个地方吃饭?”他提议。
    “不要。”
    “那我们回家。”他打了方向盘,转了个弯。
    回到家,宋域在厨房忙碌,动静倒不小,出来的也就是两碗水饺,他在她的那碗里多放了点榨菜和紫菜,因为知道她爱吃这两样。两人面对面地吃完,宋域起身将碗拿开,用纸巾擦了擦桌子,坐下后主动说:“我们谈谈。”
    “谈你昨天做的事情?”穆飒反问,语气有些揶揄,“我都看见了,你总不能说我看错了吧。”
    “你没看错,我的确做了不对的事情。”他双手交叠,用非常认真的语气说,“不过说实话,我对她没有任何企图,那个当下,脑袋像要爆炸一样,自己都控制不了自己。我知道在你看来,那些话很下流,那个行为也不堪入目,我自己也承认,对此很抱歉,我忘了尊重你。”
    “你回答我两个问题。”穆飒对上他的眼睛,“你对莫紫璇真的没有半点感情?我要真实的答复,你如果真的尊重我,就一定要诚实地告诉我。”
    “没有。”他突然松开一手,往后仰,靠在椅背上,眼睛却没有离开她的视线,“飒飒,我很早就不喜欢她了,我不是那种无条件的情圣,她对我来说,已经是过去的事情,我甚至都很少去回忆。”
    “那你对我呢?你对我是什么感情?”穆飒紧接着问。
    宋域的眼眸有短暂的停顿,里头的流光四溢像是要宣泄开来,他想了想说:“你是我太太,是我想要过一辈子的人。”
    凉意从指端一点点传上来,再没有比这更让穆飒觉得挫败的话了。他的确没有骗她,但听实话需要勇气,譬如此刻,心脏轰的一声,像是要炸开了的感觉,她都勇敢承受。
    “果然只是这样。”她声音变得很涩,他伸手过来,刚探到她的指端,她就收回,双手交叉,保持一个谨慎,自我保护的姿势,过了好一会开口,“你那么聪明,应该早就感受到我对你的感情和最初不同了。宋域,我爱你,至少在昨天以前,我可以对自己,对所有人坦诚,我很爱你。和每个陷入爱情的女人一样,我会慢慢变得矫情又贪婪,无知又任性,所以我大概不能再接受你不爱我这个事实。”
    空气中像是有一层水珠子瞬间凝结起来,她说完最后一个字,室内静得像是可以听到彼此的呼吸声。
    宋域的长臂伸过来,拉住她的一只手,慢慢和她五指紧扣,形成并在一起的缠绵,他指间的热意传递到她的手上。
    “我会学着爱你。”
    “你要学着爱我?”穆飒一怔,声音变得紧绷又纤细,“你为什么要学?爱情本来就是很自然的事情,你竟然说你要尝试去爱我,这是多么无奈的任务?宋域,你说这句话让我更难过,你为什么要这样。”说到最后,她的声音轻下去,语气十足的自嘲,“你爱莫紫璇的时候也需要学习吗?”
    “你和莫紫璇不一样。”宋域说。
    “的确不一样。”穆飒反诘,“看你对她说的,做的那些就可以知道了,她对你来说是多么的特别,以至于你一次又一次地纵容她,而她呢,也可以轻易激起你的怒气。如果不是她,我不会轻易见识到你失控的样子,宋域,你竟然会有那么一面。我失望的是你面对我的时候,一直都是有所隐藏的,我竟然连一个真实的你都看不到。”
    宋域握着她的手,低头无奈地笑了一下,声音沉沉:“飒飒,你未免把我想得太复杂了。我在你面前并没有刻意隐藏,你看到的一切都是真实的我,我也不需要在对着你的时候戴上面具。”
    “是吗?”穆飒不可置信地看着他,用力抽回自己的手,“很抱歉,我无法辨别哪个是真正的你,我知道有另一个女人可以轻易地让你动怒,你为她彻底失控,做出了让我觉得无法原谅的事情。”
    说着她起身,转过去,上楼回房。
    走进卫浴间,她打开水龙头,无意中看见镜子里的自己,那种黯淡到了极致的眼神,像足了一个错失心爱玩具的孩子。
    孩子错失心爱玩具会难过,她错失了自己的愿望,却是伤心。
    她自作多情地以为宋域是爱自己的,如果不爱,他不会那么温柔地看着她,体贴地照顾她,她想吃什么,他给她买,还亲自喂到她嘴里,时间长了,她越来越自信,他是爱她的。
    此刻,拥有的一切都散乱在地,来不及捡起,那些都消失不见了,和他在一起的所有回忆,在这一刻都被蒙上了一层淡淡的灰色,像是失去色彩的一副画,毫无生机。
    她吸了吸鼻子,将脸埋进盥洗盆,屏住呼吸,眼泪悄无声息地淹没在清水里。
    他竟然说要学习爱她,她最厌恶学习两字,譬如在读书的时候,每个孩子都会违心的,迫不得已地说一句,我要好好学习,天天向上,任谁都知道那不是真心话。
    她本就不该爱上宋域,最多就只能爱一点,谁料她越爱越当真,到了这个地步,开始矫情,贪婪地奢求他的爱情,她就是个傻子。
    她抬起脸的时候,整双眼睛都是红的,刘海湿漉漉的,水珠滴滴答答地掉下来,她随手拉过一条干净的毛巾擦了擦脸,嗅到了毛巾上属于他的味道,淡淡的香味,比清爽的肥皂味要凛冽一点,她丢开了它。
    出来的时候,他就站在门口,见她脸上有哭过的痕迹,伸出手想摸她的脸颊,她别扭地往边上躲了躲。
    他收回停在半空中的手,待她要走出去,他却如一堵墙,她往左,他就在左,她往右,他就在右,她有些气恼,伸臂挥他,他扣住她的手臂,直接将她拉到怀里,她挣扎地更猛烈,他就不松手,下巴挨着她的额头,滚烫的手烙铁似的按在她的腰间,气微促,却不说一个字。
    过了好一会,他终于安抚了她的情绪,安静地抱着她,用手顺着她的头发,语气无奈中夹着一点懊恼:“我喜欢你,想要和你在一起,随着时间,我会越来越离不开你,这样还不够吗?!”
    “不够。”穆飒提声,抬起脸看他,“远远,远远的不够,你不能爱我爱到死,我就不够。”
    她清亮的眼眸折射出露珠的光,那么倔强,那么任性,那么无理取闹,
    像是有什么东西扣动了他的神经,他低下头去咬她的唇,她躲开,他响亮地叫了声她的名字,然后用手抓住她的头发,固定住她的后脑勺,狠狠的,凶猛地吻下去,抵开她的一切障碍,似要贯穿她的力道,和她融合在一起。
    她第一次被他吻得这么痛,牙齿和牙齿磕碰在一起,下巴的嫩肤被他浅浅的胡髭扎得难以忍受,连唇瓣都被他咬出了道口子,头皮上一阵又一阵的刺痛。
    不知吻了多久,他的怒气才逐渐退去,松开手才发现掌心里有几捋她的头发。
    “宋域。”她擦了擦嘴角的血渍,眼眸铮铮地盯着他那张寒气未褪毕的脸,冷静地说,“我该说的都说了,你要考虑清楚,还能不能继续和一个这样的女人生活在一起。”
    ☆、chapter37
    午休时候,穆飒抱资料到复印室,那台老旧的机子坏了,她看了看时间,打算去写字楼对面的复印店。
    回来的时候,走上石阶,余光看见了一个人,转过头,一身黑衣的莫紫璇映入了她的眼眸。
    冬日的户外空气凛冽,莫紫璇穿了一件黑色的羊毛大衣,头发挽起成一个干净整洁的髻,手里持着一把白如雪的伞。一黑一白,给人视觉上的突兀,她站在那里,安静地看着穆飒,然后弯了弯嘴角:“方便找个地方聊几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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