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峰迭嶂
    “你是不是也对着季峰喊沈翰过?”陈豫琛再次问,握着宋初一肩膀的手狠狠卡进肉里。
    灯光从头顶照射下来在陈豫琛脸上留下浓重的阴影,衬得他的五官线条更加明晰深刻,深邃的眼眸里妒火和欲火交织辉映,触目惊心。
    “无可奉告。”宋初一冷静了下来,漠淡地晒笑了一声。
    自己固然失态了,可眼前男人有女朋友,口中说话也很爱他女朋友,他此时的动作算什么?
    宋初一淡定地推开陈豫琛,淡定地进房拿衣服进卫生间洗漱。
    跟陈豫琛同住的决定是错误的。
    如果陈豫琛肯答应,她可以付还他新房装修的费用,她不想再和他一起同住下去。
    如果他不肯答应呢?
    要放弃那套房子,放弃抓住和沈翰的爱情吗?
    倾洒而下的热水越来越密集,汇聚成蓬蓬雾气,水光雾影里沈翰缓缓出现,就在咫尺触手可及间。
    宋初一伸了手揽过去。
    她搂了个空,沈翰飞扬的眉眼消失。
    宋初一仰起头,明亮的吊灯光芒刺得眼睛生疼,再怎么眯起眼也止不住涌动的那层水汽。
    她撩拔起自己一身火就这么从容自若地抽身?陈豫琛咬着牙冲到卫生间门口,手举起了又收回缩成拳头,责问的话在涌到唇边后也咽下。
    里面传出哭声,压抑的幽细的,像极小的轻薄的花瓣在水面上滑动,粼粼泛动的不知是波光还是泪光。
    陈豫琛觉得胸口又开始痛了,收脏收缩紧绷,渐渐地疼得人双腿都站不住。
    刚才不该说那种话羞辱初一的。
    她迷朦时喊自己的名字,那是因为心中想的一直是自己。
    他们当年那么相爱,恨不能把对方嵌进自己皮肉里一刻不要分开。
    想着当年在一起的情景,陈豫琛胸腔闷炸,憋了许久的一口气血几欲喷礴而出。
    跟她坦白,自己就是沈翰,大声问她,当年为什么要抛弃自己?这几年后悔抛弃自己了吗?
    不!不能问,问了就再无转寰余地,她要是狠狠地推开自己,自己就连以另一个面目在她身边呆着都不可能了。
    这五年无时不刻恨着她,逼着自己忘记,可再深的恨在看到她时都土崩瓦解,骄傲和自尊也敌不过想疼她爱她宠她占有她的渴切。
    她不是嫌贫爱富贪慕安逸的人,虽然当年她和季峰偷偷摸摸在一起给自己抓到了才坦白才提出分手的,可,季峰对她一往情深,她最后却没和季峰在一起,会不会有什么隐情?
    想到宋初一当年负情和自己分手也许有隐情,陈豫琛再也按捺不住,走到客厅一角抓起车锁匙。冲卫生间里的宋初一抛下一句“我有事出去几天”的话后,陈豫琛出了房间下楼上车。
    宾利雅致离开了酒店停车场出了城上了高速公路往b市而去。
    陈豫琛连着好几天不回酒店,宋初一也没机会找他谈不和他一起住的打算。
    同居了那么多天,猛一下又成一个人,突然就空寂得可怕。
    宋初一对自己的依赖性感到惊惶。
    不过一个陌生的同住的人,竟然会感到不可或缺。
    新房子的装修在收尾阶段,只需要买一些五金件,没有陈豫琛陪同宋初一也应付得来,晚上她看陈豫琛给的资料,白天为了排遣孤寂,也为了让自己适应陈豫琛不在的日子,季峰的邀约她都答应了,很多时候都和季峰呆在一起。
    宁悦回季家大本营b市了,宋初一虽然没有再见过她,对她印象却很好,捎带着,跟季峰相处得也比以前在学校时还随意融洽。
    画展都布置好了,这天季峰带着宋初一一起做最后的检查,在一幅油画前,他停了下来,指着画跟宋初一诉苦:“我爸的美术天赋我一点没继承到,说真的,对这些画作,我不懂得欣赏,你看,他们说这幅画飞鹰振翅欲动,山川河流挥臂呐喊,我就没感受到。”
    宋初一忍不住笑了,季峰是一板一眼的人,非常缺乏美感,要他打理画展,还真是难为他了。
    宋初一自己也很缺乏美感,她母亲喜欢绘画,浪漫出尘,当年母亲要她报考美院,她实在没那艺术细胞,最后彼此迁就进了与美术有点关系的建筑学院。
    宋初一笑了会儿,笑容敛定在脸上,她想起沈翰。
    沈翰跟她截然不同,他极有天赋,绘画设计轻松潇洒,日常生活里也很擅长打理自己的外表,他不需像季峰那样用名牌衣服堆砌品味,随意间的搭配,或是一块明丽的方巾装点,看着简单,就无限突出他的优质格调,留下深刻的耐人寻味的隽永。
    “对了初一,罗雅丽好像对陈豫琛颇有好感,我看着他们倒是挺般配。”季峰见宋初一失神,隐约猜到她又在想沈翰了,不动声色地岔开话题。
    “陈豫琛有女朋友。”宋初一摇头说。罗雅丽这几日来蓝海找过她,无比亲切随和,她懒得应付,借口要陪季峰也没招待罗雅丽。
    陈豫琛有女朋友?季峰有些意外,他还以为陈豫琛对宋初一有意思。
    “他女朋友是哪里人?”
    “没听他说过,跟我们一样是建筑学院的,可能是他同学。”宋初一说。
    季峰哦了一声,心中隐隐觉得不对劲,却又想不出哪不对劲,正想问陈豫琛是哪个建筑学院毕业的,手机响了起来。
    打电话的是他的助理徐畅,徐畅在季峰还读大学时就由宁悦拔到他身边,是他生活和工作上的得力助手,季峰私事公事基本都交给他办,是上下级,也是关系很好的朋友。
    “阿峰,我刚接到姚主任的电话,有人到qh大学建筑学院调查宋初一。”
    “知道是什么人吗?”季峰脸色变得严肃,看了宋初一一眼缓步踱到大堂一侧去。
    当年宋初一得抑郁症住进精神病疗养院的事,为了不影响她日后的生活,他动用了金钱和人脉封锁了消息,又在宋初一住疗养院期间每隔个把月就带着她到同学老师面前晃一晃,让同学和老师都以为宋初一和他同居着因而荒废了学业。
    知情的只有班导和系主任,班导前年去世了,目前只有系主任姚梓知道。
    “出面调查的是b市的蓝盾侦探社,我刚刚先联系了蓝盾的负责人,他为客户保密不肯泄露信息,只是告诉我,对方很有来头,给了他二十万让他调查宋初一最近五年的一切,还承诺,若调查得仔细真实,结束后再付二十万酬劳。”
    四十万买宋初一最近五年的经历!
    会是谁呢?
    如果沈翰没死,那除了他再没别人,可是沈翰已经死了。
    会不会沈翰没死?季峰觉得有可能,那年宋初一和沈翰分手后,沈翰就没在学校出现过,沈家来人替他办了转学出国手续。
    如果死了,沈家还办转学出国手续岂不是多此一举?
    沈翰会不会因爱生恨伤害宋初一?
    季峰给蒋次友打电话。
    “我比你更希望沈翰没死。”蒋次友嗓门很大,他是削尖脑袋往上钻的人,母族式微没有助力,为了在家族中立足,对季峰这样虽是同阶层却地位在他之上的人很友好,听得季峰犹疑,当即说:“沈翰的外婆是我妈的一个远房姑姑,一直有来往,我制造机会带你去和沈翰的外婆见面,你自己打听。”
    “麻烦你了,你什么时候有空?”
    “我随时可以带你去,你说个时间。”
    季峰看向宋初一,他很想现在就落实这件事。
    爱有多深恨就有多深,沈翰有多爱宋初一,他当年看在眼里,不敢掉以轻心。
    宋初一看季峰走到一边避开自己通电话,远远看着他,见季峰视线朝自己投来,便打手势告辞。
    季峰点了点头,顾不上留,目送宋初一走远了,急切地对蒋次友说:“我现在就有空。”
    蒋次友很爽快:“那你开车到我公司来接我,咱们现在就去,沈翰的外婆老家就是g市的,退休后回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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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似近还远
    宋初一离开画展直接回了酒店房间,开了房门进去听到寂静许多天的厨房有声音时愣了一下。
    “回来了。”陈豫琛扭头看了她一下,神色平常,那一晚的失态像是从没发生过,“去看会电视,晚饭很快就好了。”
    他回过头继续忙碌,将三文鱼薄薄地切片,用调料拌好,又拿起一个红萝卜雕花做拼盘装饰。
    宋初一怔怔看着,陈豫琛跟沈翰肖似的背景修长挺拔,身材比例匀称,侧脸线条赏心悦目,漂亮的一双手像做艺术品一样把红萝卜雕琢出一朵别致的五瓣梅花,又用黄瓜雕了一只翩翩起舞的绿色蝴蝶放在梅花旁边。
    雅致和动感交织,光是看着就让人心情愉悦。
    他和沈翰不一样,沈翰是温柔中隐藏着霸道强势,而他看着霸道悍然,却于无声处流淌着缕缕柔情。
    他的女朋友是什么样的女孩子?两人感情很好吧?那一晚他为什么会失态呢?
    宋初一甩了甩头,将无关的猜测甩掉,跟陈豫琛说自己的打算。
    “陈先生,我觉得男女合住不方便,请你谅解,我把装修的费用还给你,你另外买房子,可以吗?”
    陈豫琛拿刀的手抖了一下,一滴鲜红的血珠落到红萝卜雕成的梅花芯里。
    “我很抱歉,那天晚上失态了,给你造成不愉快的心结。”他打开水龙头,把手指伸过去冲水,哗哗的流水声里他的声音有些含混,宋初一凝神静气才听得清,“那房子咱们一起一砖一板买来装修的,从粗糙的土坯房到地面平滑,到墙白窗明,我舍不得,你就允许我住一段时间吧,不用很长时间,就三个月,行吗?”
    宋初一想过他尖锐刻薄地斥自己过河拆桥,房子落到自己名下了就反悔,或是逼她立即还借款,所有种种,就是没想过他会示弱,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言而无信的是自己,他又作了让步说出只住三个月的话,宋初一踌躇了片刻答应了。
    “也好,不过只住三个月不能再要你掏装修费用,我们算一下装修花了多少钱,我现在没钱,先算进欠款里,我给你打个借条。”
    “好。”陈豫琛答应得很快,电饭锅恰在这时哒一下跳了,他伸手去拔插头,一面说:“一面就可以吃饭了,把碗勺筷摆餐桌去。”
    只需再捱三个月就有属于自己的空间了,虽然又多背了装修的债,宋初一还是很开心,她轻快地打开消毒柜拿了餐具出去。
    陈豫琛在宋初一走后默默地掐住手指上长长的刀口。
    刀锋很利,只是错手一颤也划得很深,皮肉外翻,鲜活流动的红越来越多,大滴大滴滑落,在大理石台面凝结出一朵鲜艳的花朵。
    陈豫琛盯着那片艳红,眼前渐渐模糊,掩映在岁月时光里的遥远记忆像放电影似在脑海里浮现。
    那是他们相恋后第二个寒假,他要回家过年,两人牵着手在寒风里走了大半夜,后来,他把她拉到墙根边,就着夜的阴影,紧抓着她的手低声问道:“今晚不回学校了,行吗?”
    她低垂了头静静站着,在他呼吸几乎停止时轻点了点头嗯了一声。
    那个寒冷刺骨的冬夜在记忆里再美不过,那晚他高兴得发狂,笨拙得像三岁孩童。
    她柔顺地任由他动作,眨动的眼睫纤巧轻软,扇出迷人的芬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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