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第二天的夜晚,折清醒来,并没有知会一人的离开了离镜宫。
    一路上也没人拦他,一来是因为他同我的关系暂时还没有解除,二来则是因为千溯道的,他已经被释放了。
    我以为他不过出去晃晃,然等到宴会正式的开始,折清也迟迟没有回来。
    问地魔,回曰,折清殿下去了天之涯。
    我想他可能是忘了,今天是他能平和回去的最好机会。
    ……
    千溯生辰那日,晴方初好。
    宴会之上我一如料想之中,同鬼祖拉开架势的打了一场。
    原因无它,是鬼祖她自个巴巴的找上门来,着实叫我开了一番的眼界。
    鬼祖虽承了个森冷的名号,本尊将开始的真实模样,却是笑得一脸纯真无害,一手递上镇魂塔,一手切切的握住我的手,“洛儿妹妹,以后咱都是一家人了,你不要同我见外,这点见面礼你且收下吧。”
    我明知断不可因一镇魂塔将自个哥哥卖了。原本又期待她霸道冷傲、睥睨四界的模样,徒然改作如今的清丽无害,觉得略略失望之余,好心提醒她,“其实,我比你大上那么一点。”
    “你大?”
    “恩。”我挑了个蜜饯放进嘴里,“少说早了你几千年吧。”
    她拧了眉,“可我嫁过来,我就是你嫂子,你得叫我姐姐。”
    我想了想,也觉得有点复杂,“那等你嫁过来我们再谈吧。”
    ”不行,这是辈分问题。”
    “唔,咱们还不到谈辈分的时候。”我嚼着蜜饯,想她可能是个说不清理的人。发觉她并没有动用武力的想法,我对她也就没有格外强烈的防备了。
    适时千溯正好进门来,落座在我身边,眼光扫过我身边的鬼祖,没什么反应。
    鬼祖立马要起身,被我一把拖住,警惕道,”你做什么?“
    她一脸纯良且开心道,”我连嫁妆都带来了,自然还是要去打个招呼的。“
    我一听嫁妆二字,犹若雷击,强嫁可还行!
    “哎,等等,咱们有事宴会下谈,对吧。这种事……当着大家的面,万一被拒绝了多没面子。”
    她切切的拍了拍我的手背,“我没事,不用担心。”
    我张了张嘴,“……”
    木槿坐在对面,已然憋笑不行,徒留果子焦心着。
    我默然看了眼外遭的天色,淡淡同鬼祖道,“哦,那你去吧。”
    然后,便是个叫人看了都心疼的结尾。
    鬼祖上前,对着千溯一骨碌的抖出了嫁妆的礼单,严明娶了她的种种好处,甚至连黄道吉日都挑好了,恩,今天。
    满室的宾客鸦雀无声,见此突如其来的荒唐场面皆有些发愣。
    我默默的揉了下发疼额头。
    很久很久之后,鬼祖备好的台词终于念完,一直安静听着的千溯开口了,“成婚这事,我需得参与么?”
    鬼祖合上礼单,点头爽快道,“自然。”
    千溯瞟了一眼桌面摊开的卷轴,坦然自若问,“那你要不要问问我的意见?”
    鬼祖立马好奇,“恩,你是怎么看的呢?”
    修长的手指将卷轴缓缓卷起,握在手心给鬼祖递了回去。千溯朝她笑了笑,漫不经心道,”我拒绝。“
    ”……“某呆若木鸡,几不可察的晃了晃,终于是个听进人说话的模样。就是受挫得忒狠了些,半天都没了思维的模样,谁喊也不应。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原来该这样同她说话才行。
    我对兄长的敬仰之情当真犹若那滔滔江水,连绵不绝。
    事后,鬼族那边有人默默上前将她领走,走一半,她要折回来,于是我就上前了。
    千溯都拒绝了,那边也已经开始谈正事,她再要闹就过分了些。
    没僵持一阵,我俩莫名其妙的就打起来了。
    幸好,我魔族一贯是战斗民族中的佼佼者,才不至于在恢复的虚弱期中落了下乘。
    她最后的败落,倒不至于气急败坏,就是格外伤心的问了我一句话,“你如此搅我的局,莫不是存心的?”
    木槿正巴巴的往这边赶,我想了想还是过去扶了她一把,“没有的事。”
    她明显不悦,“难道你嫂子还轮得到你挑么?”
    我再解释,“诚然,我哥刚才分明的拒绝了你。”
    “你……”一顿,看了眼慌慌张张跑来的木槿,像是突然想起了些什么,声音一沉,态度急转,寒声道,“你让木槿托梨樰好不容易弄来的东西,如今在我手里头,你,当真要得罪我?”
    我抬眼,恍然才知她在说什么,蓦然凝滞。
    彼时的木槿离我两者还有一段的距离,我们打打停停早就离开了离镜宫,如今正是一处临海的岸边,荒无人迹,所以她态度骤变的那一句只有我听得到。
    我回忆了一番,才算想通她从一开始笃定要我唤她嫂子的强硬是哪来的了。“你打一开始,就是准备要挟我么?还是说,说着玩玩的?”
    我不很能看透旁人说的话究竟是真是假,是真两面做人,还是仅仅只是开开玩笑,所以才有此一问。
    “莫说要挟二字这么难听,你给我一个机会靠近千溯,那么我也不同你为难,如何?”
    我笑了笑,道,“不如何。”
    天际之上蓦然若浓墨一般卷积的云层牵扯而下,平静的海域霎时沸腾起来,逼迫出阵阵凄厉的巨大海兽的兽吼。
    我祭出自上古之后就不曾摸过的魔剑,奚华,站在魔云环绕的中心,真心实意的同她道,“你是想活着把那东西给我,还是死了之后我拿?”
    魔界的处世方法一向简单粗暴,我不想继而同她勾心斗角的废话,尤其是在实力能够直接将其碾压的时候。
    赶来的木槿不明所以,却真切的看见我祭出了奚华剑,来不及骇然,一时间又开始拼命的往回跑,她那点修为甚至不够余波轻触的分量。
    我在等鬼祖的回答,她面色或明或暗,折腾了颇有一阵。
    然后我才看到她身后的天际线有一抹空间波动极速而来,上一个呼吸还在天边,下一瞬就已经到了面前。
    这里是自仙族往离镜宫的必经之所,这样速度的空间波动洪荒四界怕是没几个人能做到。
    心绪转变得太快,我脸上的冷漠尚且没有收拢完全,华光一闪便是一袭淡蓝身影翩然而至。好似寂静黑夜之中倾泻的一抹月光,幽定而清冷着。
    夜寻。
    我心跳很是突兀的漏跳一拍,有力的提速着。
    夜寻正停在同我相去不远之所,第一眼看的是我手中的奚华剑,开口的说出的话却是对着鬼祖的,“小毛球,你怎么在这?”
    鬼祖变脸比我来得快得多。当我还在因小毛球三字而瞪大眼回忆之际,她早就已经备好了一张委屈的纯真脸,蹩了蹩唇,愤愤然朝我一指,“帝君,你快些来做个主吧。当初她让我选千溯,到头来却又来搅我的局。方才,方才还准备杀我。”
    小毛球,正是我曾经养过的那只叫不出种类的毛绒小兽,一度十分喜欢夜寻。也由此被我好心、塞给夜寻几次的爱宠,小毛球!
    这事一波三折,折得我已经半点脾气都没了,只是堪堪回忆起过往种种,心里已经黑成一片一片的了。如果是小兽,那应该没少被搂搂抱抱才是。
    “你才是骗子。”我淡淡道,“骗我说要跟千溯求婚,其实应当也不见得是真心如此。叫我以为你只是只小兽,偷偷来揩油。说话也是刻意的混淆视听,颠倒黑白,你……”我咬了咬牙,觉着给她在夜寻面前倒打一耙分外的不好受,“把东西给我,骗子。”
    小毛球后来和夜寻的关系很好,这个我是知道的。
    那天我把夜寻气走了,小毛球却嘚吧嘚吧的跟上去之后便是如此。我常常都能看到她同夜寻出双入对,欢天喜地的,回到我这后就魂不守舍了。
    当时将她看做是兽,我当然就没多想,如今知道它是个人,那魂不守舍就有了些旁的意味。
    而且我都认不出,但是夜寻却一眼就看出了她就是小毛球,莫不是晓得她真实身份还允许她接近的?
    时至今日,我自然明白夜寻的心意,也不觉得他会是喜欢着鬼祖的,就是觉着自个缺心眼得让自己都痛恨,心里隐隐的因此而不舒服。换个更贴切的词,便是,引狼入室的后怕。
    鬼祖话说一半,“我从来……”
    夜寻忽而开口,截了她的话语。
    他当时给人的感觉就好似并没有听到鬼祖在说话,有点怔忪。话语中似有若无的带了些固执的情绪在,淡淡道,”你记起来了。”
    我不能确定这是句陈述还是句疑问。
    作者有话要说:码字的日常:
    想象中:我肯定能日更,加更,存稿~每天十点!
    现实:叮咚定~北京时间十一点整,叮咚定~北京时间十二点整,叮咚定~凌晨一点整,明天还满课啊喂,(╯‵□′)╯︵┻━┻
    那么现在问题来了,为什么现实总是如此的骨感?
    ☆、第106章 抉择
    我后来才晓,鬼祖她本就是给夜寻那边的。
    同样的一件事,我托了木槿去办,而夜寻则唤了鬼祖去办,在最后的关头两条线撞在了一起。双方暗自权衡之下,鬼祖才同木槿一齐到了魔界。
    然而双方之间都并没有将话挑明,故而鬼祖才瞎编着看上千溯这么一个借口。
    来了之后便切切的同我搭话,想要暗暗将镇魂塔中的东西交托给我,奈何我同她没能对上讯号,不晓得她还有这么一层的意思。
    可就我看来,她给千溯拒绝时的表情,可不像撒了个虚假的谎言之后,一不必上心的结果,不然也哪来后面的恼羞成怒。
    ……
    镇魂塔最后落在了夜寻手中。
    仙族来迎接的人很快,快得我还来不及正经同他说上一句话,回上一句,“我已经记起来了。”夜寻便被一群感激涕零,激动得无语伦次的小仙簇拥着走了。
    鬼祖抱着轻伤的手臂忌惮的看我一眼,没做声的跟上。
    御云走了没几步,夜寻停下来回眸放空中的我,淡淡道,“愣着做什么?过来。”
    我远远的凝着他,反手收起奚华,笑笑走上前去。
    宴会上,夜寻不再是以我面首的身份出席,而是仙族的尊者,同我想去甚远,搭不上话。
    原本知道夜寻曾是我面首的人极少,位下的神魔交头接耳的内容皆是帝君突然出世。谁都不晓他隐世的那些年,其实就在我离镜宫那一间院落,想到这一层,我便有种占了大便宜之感。
    觥筹交错,局势已经变化,惯来萎靡,低声下气的仙族说话之间隐隐有挺直腰杆的风头。魔族却是横惯了,听着过往任由捏圆捏扁的仙不那么服帖的言论,大有以简单粗暴之法解决问题的冲动,偏偏也是忌惮着座上风轻云淡,作壁上观的那一人,忍下冷笑不语。
    四界的平和,也建立在孰强孰弱,谁做主,谁依附明确的境况下。无论联姻还是缔结契约,都是不公的,折清便是因此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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