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寻一听到陆其森三个字,脚步竟然像钉住似的动弹不得了,好奇心占了上风。过会传来陆琪玉凉飕飕的声音:“结束就是结束了。”
    不知道对方又说了什么,陆琪玉的嗓音激动起来:“我劝你别胡思乱想,对你有好处,好了,你的心意我收到了。我挂了!”
    这番话说的蹊跷,又让人匪夷所思。以寻眉头微皱,匆匆离去,打电话的人究竟是谁?跟陆琪玉牵连,还是跟其森纠缠?
    以寻握着手机,有点神思恍惚茫然无措,再看一屋子欢声笑语,不由心中一凉。陆琪玉几句话说的很是不知所以,她的直觉跟其森有关。其森,他有什么过去?
    她细想过去种种,迷雾越来越浓,只恨不得立刻拨云见日……
    她现在很想知道,想知道其森的一些事。
    抬眸看向其森,他正坐在陆翔天背后充当军师,就像他曾经追求她那般,脸上挂着运筹帷幄的自信与沉着,陆翔天大概牌局很好,笑的满面通红。
    而她却对着他怔怔发呆,心潮起伏,思绪万千。
    其森感觉到一道强烈的视线向自己看去,他撩眼看向那方向,却见以寻目光如常,昂首挺胸,像一只骄傲的孔雀,向李珍的方向走了过去。
    这样的她,他还是头一遭见。
    何处似用心
    今日的天气晴好,透过明净窗玻璃看去,是一抹幽蓝色,阳光曼妙洒落,雪园里欢腾一片。李珍见以寻过去,便拍拍酸痛的胳膊,以寻说:“妈,我给你按摩按摩!”
    有点微胖珠光宝气的婶婶说:“你这儿媳真孝顺。”
    另一位瘦的很有风韵的阿姨说:“哎呀,我真是眼拙,现在才发现你们俩的旗袍真是美如上海滩旧时名媛贵妇,真真像母女俩一般。”
    以寻穿的是水滴领琵琶襟象牙色手工传统旗袍,上面绣着白梅,外面罩着白色狐裘,清丽典雅。李珍穿的便是以寻送给她的马蹄领如意襟墨绿色手工旗袍,上面绣着大朵粉白牡丹,外罩褐色水貂毛披肩,雍容华贵。
    李珍听到此眼眸含笑:“我这行头都是我儿媳给我买的,你还不要说这以寻真是越看越像自己女儿一般贴心。”
    陆琪玉打完电话走了过来,这句话便入了耳,脸上闪过一抹复杂的神色,看了她们几秒,而后不屑一顾的走了过去,一扭腰,风情万种。以寻瞧了一眼陆琪玉,蠕动下唇,终究什么都没说。
    李珍说:“我今天手气太背,有点心灰,要不让我儿媳试试。你们没意见吧!”
    小姨说:“勿要紧个。”
    “不介意,不介意!”另两位说。
    以寻一愕,似有犹豫。她不是不会打牌,而是太会打牌,怕一不小心手痒,这几个人输的太不好看。其森眼睛盯着陆翔天的牌,却没放过这边的战况,那目光似是盯着件宝物似的在以寻身上流连。他看了一眼陆翔天的这个牌胜局已定,便迈开长腿,步履潇洒沉着的走了过来,以为她羞窘是因为不会打牌,便温和地拍了一下她的小手:“有我在,你不会输的难看。”
    李珍则彻底让了地盘,悠哉闲哉躺在一边的沙发上吃着瓜子,看着电视,样子极是娴雅。
    以寻便不再退让,坐了下去。其森手臂支在她椅背上,呼吸喷在她脖颈,有点温热有点骚动。以寻出牌甚是麻利,两人也颇为心有灵犀。但是一局过去,其森便发现以寻实在是牌技高手,根本无需他插手,他只作壁上观就好。
    “真不愧上阵夫妻兵,一潭死水的局也能活了过来!”小姨说。
    以寻拎着手中的一张牌,似有犹豫。其森在她肩部拍了怕,几乎吻到她的鬓发,她一时有点深思恍惚。其森叫她出另一张。以寻却置若未闻,已经丢出手中牌。被上家的小姨给碰了,小姨笑容满面得意非凡。出了一张四条。以寻胡牌,条一色加青龙。
    小姨笑容僵了一下,原来她碰了以寻的一万,出一个四条,便是万一色。却被人家捷足先登胡了。还胡了个大牌。不过一秒,小姨子便恢复镇静,笑言:“以寻的牌技原来是深藏不露。真是一鸣惊人。”小姨说完还赶了趟时髦:“真是闪瞎我们的眼了。”
    以寻笑。牌技是一方面,多揣摩牌路,出牌人心里动作语言,甚至顺牌位置等是另一方面。她只是比别人多用了很多心而已。再加上一些运气,真是锦上添花。
    目前以寻赢面可观,面前一堆钞票累的像座小山,原本输的一败涂地的李珍,已经盘回本还略有结余。李珍向这边瞄了一眼,看了以寻一眼,与以寻视线相接,以寻点点头微笑,李珍便又慵懒的趟沙发上了,剥了只橘子。
    下面几局,以寻运势急转直下,堪堪只赢一丢丢。
    她收到其森的微信:“孺子可教也。”
    她回:“有其师必有其徒也!”
    其森颇为满意,揶揄:“没想到我媳妇竟是麻将高手。从今后对你刮目相看。”
    以寻因为一句“媳妇”而心生温暖,回:“我也没想到你竟玩麻将玩的这么麻溜,从今后对你另眼相看。”
    其森看到这句话,手不自觉一颤,停顿在输入框。眼眸深深,退出了微信。
    将将歇了一会,以寻跟家里挂完电话,一群人浩浩荡荡已如鸟兽散去。这边的风俗是不留在别人家里吃午餐的。
    家里瞬间变得清寂。临走时小姨跟李珍不知道嘀咕了些什么,看了一眼以寻,与陆家人打完招呼施施然而去。
    下过雪的蓝天格外纯净,如透明的蓝色水晶。满眼是银装素裹的世界,放眼望去,连绵起伏的山峦积雪皑皑,空气里带着后山凌冽的芬芳。李珍回眸,一颗覆着雪枝桠横斜的枫树下,以寻与其森并肩而立,美得竟有些不真实。
    一只灰鸽扑棱而过,枝桠颤动,落雪纷纷在以寻的白色狐裘上,其森伸出手,伸手掸了掸她狐狸毛上的雪,以寻回眸一笑,花颜倾国。
    其森恍了一下神。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这个女人在他眼里竟然越发的娇媚美丽起来。
    “虽然往年新年大家来陆家玩玩,是惯例习俗。但是我还是隐约觉得,这是你的手笔吧,陆其森。”陆琪玉抱臂笑着看向其森。
    其森托着下巴似在沉思,而后笑了一下:“果然是旁观者清。”
    陆琪玉不理他的调侃,哼了一声:“如果说以前我还不怎么相信,但是现在我相信了。我今早还怕你不死心,行差偏着。现在看来是我多想了!”
    其森脸上终于有了动容,“陆琪玉,既然这样,你是不是也该好好想自己的事情了。”
    陆琪玉脸色苍白,有些心虚。一下子噎住了,有什么能噎住陆琪玉,有什么能让陆琪玉哑口无言沉默以对,有什么能让陆琪玉情绪波动心生微澜,恐怕就是她的终身大事了,这是她的憾事,也是她不想被外人道的伤。
    可惜,事与愿违,每个人都十分“挂心”她。现在看来,她的确应该是那个“受特殊关爱”人物。
    也许,她是该做决定的时候了,依稀记得昨日,她枕在江初温柔磁性的歌声中睡着……嘴角是微笑,眼中犹有泪滴。
    即使路况并未达到最好,还有些湿滑,残余积雪未尽消融,落落的覆盖了一处又一处。大年初二一早,晨曦微现,骄阳红彤彤挂在山巅。以寻与其森便拜别陆家夫妇与陆琪玉,坐车去计家。沿途欣赏雪景,倒也赏心悦目。清新空气让人心旷神怡。沿着后山驶向城郊,再上高速,其森说:“当心。”不由自主又似乎理所当然抓住了那个柔荑,以寻心湖泛滥,想起她与他婚初,他也曾叮嘱她当心的话,话虽同,也许味道已尽然不同。思及此,她对其森温柔的笑了一下,别开脸羞赧看向窗外,嘴角是情不自禁浮起的微笑,如莲绽放开去。
    感觉到车在高速公路匀速平稳行驶,其森的手还是蓦地离开了她柔软白嫩的小手,以寻不禁有些失落。想了想,咬咬唇,看着前方跟其森搭话,“其森,一个界,两座城,一边雪,一边阳。大自然真是有趣。”说话的时候,以寻小心翼翼往其森身边挪位置,其森答,似有感慨:“一座城,两个人,一边晴,一边阴。”
    以寻咬着唇,巴巴看着其深,虽未完全懂其森的话,眼中已是潮湿湿润,其森似乎察觉失言,紧抿唇没有再说话。感觉到一双手突然挽住了他的胳膊,像是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又像是带着实在的温暖,那双手终于牢牢的挽住了他,以寻的右臂像是一只漂亮的环柔软而坚定的圈住了他精瘦却结实的手肘,她慵懒的说:“其森,我有点累了。”
    再傻的人都能接收到她的意思了,更何况其森那么聪明的。其实就在她对他发动“柔情”攻势时,他已有此打算了,此刻顺水推舟,指了指他的肩:“睡这。”
    以寻嘴角漾着笑,把头送了过去,斜靠在他肩头。她闻到其深身上不同以往的味道,不是香草味夹杂着烟草味,而像是淡淡的薄荷香,清新又好闻,干净清冽的让她涌出一种莫名的冲动。她哑着嗓子说:“其森,我想听歌。”
    “你想听什么歌?”其森问,眼眸漆黑深沉,似在看一个孩子。
    “就是我遇见你的那一天,你车里放的那首歌。”以寻说完,兀自笑了笑,“不过,你应该不记得了……”
    “老王,放江初的《一诺倾情》。”她话未完,其森低沉磁性的嗓音便响在空寂的车厢中。像是泠泠的琴音。
    以寻微征,原来,他从未粗心,在这桩婚姻里,他似她一般用心吗?
    这座城,她寻觅的爱情,他,是否如她一样在寻觅……
    车子滑入邺城,因未下雪,天也应景,暖阳在头顶洒下缕缕光线,暖暖融融。一路畅通无阻。
    车子从巷口一路开进来的时候,到底还是吸引很多外人驻足,桐花巷都知道计家女儿攀了个豪门,一路上窃窃私语,交头接耳,评头论足。
    “到底是嫁给有钱人,你看看计以寻越发的光彩夺目,有韵味了,似乎连样子都占了几分贵气,越发的像个少奶奶了……”
    “人家本来长得就美,这是看脸的时代,果然美是王道……”
    “看样子豪门并也不尽如传闻那么不好应付,看看计以寻,再看看这女婿初二一早便过来了,这个男人真是帅的一塌糊涂,用什么词来形容呢?用古诗来说吧,所谓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大抵就是这样吧,这计以寻上辈子拯救了银河系吧!”
    “我有了奋斗的目标,我也要向豪门迈进。”
    “你,你还是先整整你的脸吧!”那人显然带着调侃似的不屑一顾。两人拌起嘴来了……
    有几句话落了以寻的耳朵,以寻只是淡淡笑,看向其森,这人遇事向来沉着,此刻恍若未闻。后来的一句“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不知道怎么的就像流水般趟向心涧,让她心内一颤,似乎很久远的朦胧的记忆中,有这么一出。但却像雾霭一般,未散尽,隔着层面纱,用手轻撩,却抓了一片空。
    原来不是缘来
    这是其森第二次来计家。已经轻车熟路。他打开后备箱,以寻发现里面多了一只硕大的箱子,视线还未收回,其森已经拎起箱子,大踏步走向计家。
    计家是独栋小楼,计向明老远已在家门口翘首以盼,可谓望眼欲穿。见到他们,乐呵呵连忙过去拿行李,嗔怪以寻:“回来就回来,带这么多东西干什么?”
    以寻尚未答话,其森和颜悦色道:“这是以寻孝顺你呢!”
    计向明一拍脑袋瓜子:“我是太高兴了啊。”而后深叹一口气:“其实你们能常回家看看就好了。”
    其森点点头。女人总是多愁善感些,以寻早已眼睛潮湿。收拾起眼泪,以寻说:“爸,我会的。”
    其森一听,觉得这话有些不对味。探询的眼光看了一眼以寻,似有哀怨,紧抿薄唇,也不再做解释。以寻吐吐舌头,挠挠头。垂下眸,也觉得话说的急躁了些,没深思熟虑就脱口而出,心中也有些不是滋味,便走过去挽过其森的肩,希望他能担待她的口误。其森的胳膊却明显的抖了一下,以寻心中更是百般不是滋味,默了默,以寻扬起尖俏下巴,绽放一抹灿烂笑靥:“我们一起。”
    其森脸色似乎才稍微缓和。
    还好计向明是个粗人,没注意话中一字之差谬以千里,没注意到这两人眉来眼去较量一番,乐呵呵的领着他们进了屋。
    箱子里除了送给老人家的营养品,酒茶之类,还有送给各方亲朋的礼物,新型玩具手机电脑,护肤品包包等。以寻看了他一眼,想的挺周到。
    吃茶毕,以寻便卷起袖子,穿起围裙去厨房做饭,计向明捞着个机会,悄悄问以寻:“陆家有没有欺负你?”
    以寻一边摘菜,洒然一笑:“爸怎么说这话。他们很疼爱女儿。”想起昨天李珍亲口说她就像她亲女儿一般,欣慰也颇多感慨。
    计向明素来知道以寻是个闷葫芦,绝不轻易将伤痛示人,每次电话也都是报喜不报忧,不过今日瞧以寻容光焕发幸福无比的□□模样,计向明便也稍稍放下心,以寻便要把他往外面推:“儿孙自有儿孙福,爸别担心。不要让其森一个人坐着,你跟他说说话。”
    计向明指指她,笑:“你啊!这么快胳膊肘就往外拐,见到你这样,我也真的放心了,你一向是个懂事的孩子。就是你哥……没事,你哥陪着他呢!”
    “我哥?”以寻手指微颤,掖了下鬓角的发丝。糟糕。她停下手中动作,“我出去看看。”
    以寻趿拉着拖鞋撩开竹帘一角,向客厅看去,正好对上其森的目光。深沉又冰冷。希冀又悲凉。让以寻一痛,其森倏地转换视线。与她目光错开。
    其森今天的打扮一丝不苟,黑色大衣包裹下的身躯焕发禁欲迷人的神采,他正襟危坐,正与计以谦侃侃而谈,让人如沫春风。然而……
    以寻轻咬下唇,退了出去,心中着实懊恼。不知道他们说了些什么,希望计以谦不要胡说八道。满口不知所谓。
    但她实在是多虑了,有些人有这种本事,遇弱则弱,遇强则强。计以谦就是这么个怪胎,他在其森面前显得十分圆滑通融,通晓古今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的博学模样,绝不会胡乱提起,哪怕有一点儿暗示她所担心的事情来。
    她甩去脑中的胡思乱想,全心全意对付起面前的食材来。计向明要被她“撵”出厨房,一直操劳的计向明也该息将下去。计向明百般不愿,乐呵呵的说:“难得跟我闺女说说体己话,让你哥跟其森多熟络也好。”
    以寻洗菜,哗啦啦的水如同她此刻繁杂喷涌的思绪,她甩下头,终究闭口不语。过了会,她说:“爸,要不你把桃园盘给别人吧!我跟哥都可以养你。你也该颐养天年了。”
    “这孩子,你才拿多少薪水?千万不要跟我说拿陆家的钱来养我,知道吗?等你的基础夯实了,再跟我提。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不要以为嫁入豪门,就忘了自己的努力与梦想了,就变得好吃懒做起来,什么时候都得把自己的根基打扎实了,才能抬起头说话,我话糙了些,但理不糙,再说我这把老骨头,正好指望管理桃园活动筋骨呢,你要我不管桃园,我一个人对着家门口的大黄狗发呆卖萌么?那还不憋死我。”计向明一口气说的急,说多了些,有些踹不上气来,以寻连忙倒了杯水,给他顺顺。
    “爸,你说的这些,我都明白,但我那薪水每个月拿出点来还是可以的,其森,他对我很好,你不需要担心。”以寻麻利的拾掇流理台,开始炖鱼汤。
    酒足饭饱完毕,以寻寻了空出去走走,走到家门的一颗老柳树下,看着光秃秃的柳树,枝桠叉棱的切割不同的明艳天空。阳光自头顶如花洒曼妙洒落,光影在脚底斑驳浮动。以寻知道其森追了上来。她垂眸,似有愧疚,但却不知从何说起。
    其森也没说话,陪她看远处曲陡起伏的梯田。远处黝黑色的山峦连绵起伏延伸到天际。一排排青松如战士般肃然起敬的站立。守护梯田。
    踏在针叶林,脚底细碎声响如同夏蚕吃桑。
    “你家乡很美!”其森由衷感叹,眼中涌起莫名的情绪,湿润漆黑的眸子似水浸玉。
    “冬天这般万物凋零,景致差了很多。”以寻说,而后扬起下巴,看向其森:“其森,这里的春意烂漫,夏色斑斓,秋景惊艳,各有风情!”
    此刻一缕光线从针叶林洒落在他们身上,其森从大衣口袋伸出手,顿了顿,却又放了回去。
    以寻叹息一口气,他终究生气了?但是,她咬咬唇。眼睛湿漉迷蒙的看着其森,欲语还休的模样,让其森心中一滞:“你想说什么就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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