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老爷子的书房里正被最后一抹夕照涂上了一点绯红,雪白的四壁和书橱上的一排排码整齐的书脊都融化在了落日余晖的瑰色中。
    姚素娟敲门时,天幕远方最后一丝红正在缓缓被深蓝的冷色调所吞噬,天快黑了。
    “爸,我把鱼叔叔的孙女带来了!”姚素娟轻轻推开门走进来,神色愉快地说道,随着她的脚步走近,门外又脚步轻轻地移进来一个小小的身影。
    正在书桌前翻阅着晚报的步老爷子闻声立刻摘下老花镜,眼镜绳垂在胸前晃了晃,因为台灯开了,他有点看不见刺目的橘色灯光后深埋黑暗里的那个孩子,于是赶紧伸出手拧上了台灯开关。
    随着灯光渐渐弱去,全身一色黑、安静地站在那儿的身影一点点变得清晰,像是脱离暗影慢慢被光明上色的一个轮廓。
    步老爷子这才看出她的校服不是黑色而是深蓝的,头发是乌黑的,脚上那双白球鞋穿旧了,码数似乎也不大合脚,但刷得很干净,一丝脏污也没有,背上的黑色书包也是用得很旧了,几乎不辨原色,磨成了发毛的深灰。
    小姑娘看上去是正合年龄的十七八岁的样子,腰背挺直,透着一股谦恭温顺,因为穿着深色的校服衬托出的肤色是几乎轻柔而薄透的白皙,再加上黑亮的一双眼睛,整个人气质安然而沉静。
    也没人招呼她,她自己很是恭谨地抬眸看着老爷子,说话吐字的时候直视人的眼睛,礼貌地喊了声:“爷爷好。”
    “嗳,鱼家大丫头……”步老爷子难得有个好脸色,慈祥地笑呵呵问道:“这么多年一直没见过面,今天终于来家里了,我得先问问,叫什么名字?”
    鱼薇虽然不是第一次见步家的人,但对这个一直默默资助自己和妹妹念书、生活的爷爷的老战友还是初次见面,对方又是德高望重的长辈,虽然她已经算是足够的冷静,依旧有点紧张。
    眼前是一间装修豪华而高雅的书房,满墙排满的书被摆放得整整齐齐,书桌上是一套看上去就很贵的文房四宝,边儿上摊开地放着一本《诗经》。
    鱼薇垂着头沉吟了片刻,接着松开攥紧的拳头,抬起头微笑了一下,她原有的嗓音虽似呢喃般轻逸、细柔,但语调是冷静而又沉稳的:“步爷爷,我叫鱼薇,采薇的薇。”
    ^
    十几分钟后。
    姚素娟安顿好了鱼薇,就下了楼,先去厨房里转了一圈,看看饭菜安排的怎么样,心想着鱼薇小时候是在苏州长大的,口味一定轻,在后厨吩咐了几句菜要清淡点儿、多撒糖,就回了客厅。
    走进客厅的时候,步徽还坐在沙发上,占了一个小沙发窝着,长腿耷拉在扶手上晃悠,脚边趴着狗,手里拿着手机玩儿,步静生在旁边坐着翻报纸,对儿子坐没坐相的行为仿若没看见。
    步静生听见动静,一抬眸看见她来了,赶紧把报纸搁下,对着儿子故作凶悍道:“去去去,上楼写作业去!”
    “没吃饭没劲写作业,我给四叔发短信呢,他下午说晚上不一定赶得回来。”步徽手指灵活地按着手机:“我就说他要是回不来,我就把他的狗熬汤喝了……”
    “你小子,没大没小的!就这么跟你四叔说话?”步静生吹胡子瞪眼,步徽这才觉得气氛怪异,一抬头果然看见姚素娟叉腰站着,遂一脸嫌弃地翻了个白眼,二话不说从沙发上起来,顶着一头乱毛儿回自己房间去了。
    “你看看你儿子,怎么教的!”姚素娟等儿子走了,气呼呼地推了一把丈夫:“平常不觉得什么,今天看见别人家孩子,才知道小徽多招人烦,都是跟你学的……”
    “那哪是跟我学的?这孩子从小就喜欢跟着老四瞎混,早学坏了。”步静生推卸责任,发现没用,于是转移话题:“哎,我正想问你,老爷子见那丫头都说些什么了?”
    姚素娟叹了口气,一屁股坐在沙发上跟丈夫并肩坐:“老爷子是真心挂念她们姐妹俩,但是你没见那孩子的姨家,根本没办法讲道理,也不愿意放人,咱们每个月给鱼家丫头的资助都不知道能落在孩子身上多少,你没看见啊?那书包和鞋,都用多旧了,也不给买新的,这孩子也苦……”
    话还没说完,忽然院子里传来“轰隆”一声巨响,像是撞着什么东西了。
    姚素娟和步静生都是一惊,还没反应过来,那原本蔫蔫儿地趴地上像是害了相思病一样的土狗忽然跳起来,“汪汪汪”狂叫着朝门外猛扑过去,一溜烟儿窜进院子里没了影。
    天全黑透了,这会儿夜色沉沉地铺下来,花园里的灯还没亮,两束车前灯的刺眼白光照得院子里一片明,配着狂躁不歇的狗叫声,安静的宅子立刻陷入了喧闹。
    “哎呀老四!你又把爸的夹竹桃给撞坏了,上次那颗石榴树还没长结实呢,又来!”樊清略带山东口音的喊话只在着急的时候蹦出来,平添几分可爱。
    “嗯?”一个尾音有点欠揍的男低音在花园里响起,声音懒洋洋的,吐字却很清楚,不高不低的尾音里透着十足的调侃:“呦,三嫂,几个月没见长胖了?”
    “去,快三十的人了也没个正经!等着爸回头训你吧。”樊清平常很温柔的一个人这会儿也恼了。
    姚素娟听着院子里传来的动静,只觉得头疼,转身望了一眼同样皱着眉的步静生:“唉,咱家那魔王又回来了,今儿晚上谁也别想清静了。”
    ☆、第三章
    要说老四回来全家都嫌,那倒也不是。
    前脚刚上楼回房的步徽听见院子里响彻的狗叫声,知道四叔回来了,这会儿静悄悄地下了楼,站在楼梯上往下看。
    樊清先进的屋,脸上红红的,只有姚素娟知道为什么,三弟妹前些日子一直吃不下饭,被自己撞见吐了好几次,她夜里去樊清房里一问,才知道她有孕了,也不知道那老四长的一双什么眼睛,这么毒,家里男人们都看不出来什么,他一眼就瞅出来樊清胖了……
    难得他一个做生意的大忙人,今天竟然有空回家吃饭。
    姚素娟正想着,院子里的狗吠越来越狂,夜色里,只见一个男人慢悠悠地朝正厅走来,跟在他脚边又跳又蹭、紧接着一溜儿狂奔的是那只见了主人努力讨好的土狗串子。
    这个人还是副没正经的德行,身上穿着一件常年不换的长长宽宽的黑外套,嘴里叼着烟,迈着大长腿穿过一丛丛老爷子平日精心侍弄、开得鲜艳欲滴的花,也不知踩坏了几枝,偶尔被狗挡了道,他还伸出腿踹几脚。
    “四叔!”
    身材高大,肩正腰直的男人还没走进屋,步徽已经跑出去喊了男人一声,他听见声音抬起头,露出一张英俊的脸,嘴里的烟扑簌簌地洒落了些烟蒂。
    男人越走越近,被屋里的灯光晕染上一层亮色,容貌五官从夜色里脱离而出,能看出来他个子比步徽高了一大截,肩膀也宽出许多,浓眉、高鼻梁,唇线纤细,在步家三个兄弟里长得最像已逝的老母亲,眼睛最亮,睫毛也长。
    据步老爷子的话说是“生出经验来了,越生越好看,老幺会随,父母好看的地方他全总结了”,不过下句话就是:“长得倒像个好人,一笑就像个流氓。”
    老爷子说的没错,这个人走进屋一看见侄子站在门口等着自己,脸上立刻浮现一点笑意,懒洋洋地伸出一只大手揉了一下步徽的乱毛,他一双桃花眼本就亮晶晶的,此时眸里流溢着疏懒的神色,再加上嘴里还叼着根烟,笑得的确不像好人。
    步霄漫不经心地拍了一下侄子的脑袋:“每次都跟狗一起跑出来接我,没白疼你。”
    步徽也嬉皮笑脸地拿拳头冲着四叔的肩膀砸过去,结果没得手就被顺手一扳差点翻倒,“哎呦”一声,吃痛地哼哼起来。
    “四叔你好歹让我偷袭成功一次……”步徽正长个子,这会儿换了身儿居家的衣服,更显得瘦削,脚脖子比大姑娘还纤细,站直了捋一捋衣服,为自己第一万多次偷袭小叔失败而懊恼。
    “想打过我,你还嫩着点儿。”步霄搂着侄子的肩膀朝屋里走,一边说道:“先把你毛儿扎齐。”
    叔侄两个勾肩搭背地朝屋里走,还一直小声地嘀嘀咕咕一些不知道什么段子,小徽听了偷着笑,公鸭嗓子笑起来听着就刺耳,果然,叔侄俩还没走进屋就听见姚素娟尖着嗓子喊。
    “老四,你看看你!小徽都多大了,你都多大了,还打成一片!”姚素娟实在看不下去了,对着儿子挥挥手:“你写作业去,别跟你四叔学,他脑子聪明着呢,当年天天玩儿还考上了好大学,如今生意又做大了,屁股后头整天追着赶着一群小姑娘要给你当小婶婶,就你那脑筋,还学他,你能混出来个什么?”
    步霄听着大嫂揶揄自己的话,忍不住大笑了两声,接着油嘴滑舌道:“嫂子,要真有这么多美女跟我屁股后边儿,我还用得着你这么辛苦地给我介绍对象?”
    姚素娟想起几次给小叔子介绍相亲对象最后都没成功的经历,不想起来还好,一想起来更火大:“那不是你小子看不上嘛?前前后后多少个大闺女,你都看不上眼,也不知道你到底喜欢什么样的……”
    步霄忍不住低头笑了一忽儿,一双桃花眼眯成迷人的弧线,朝屋里走的时候顺手拍了拍侄子的肩膀,让他上楼去了。
    老四进屋的那一刻,豪华气派的客厅里,古董老座钟正好敲响七下。
    “怎么都坐在这儿大眼瞪小眼的?大嫂不给饭吃?”送走步徽,步霄走进了客厅,脸上挂着似笑非笑的表情说完,走到藤椅边上刚要坐下,抬眸看了眼对面沙发上的樊清,紧接着就把嘴里的烟随手捻灭在烟灰缸里。
    姚素娟看他这动作,瞬间就明白了,这狐狸眼睛忒毒,果然是什么都瞒不了他,半开玩笑地接着他的话说道:“呦,老四,你这怎么话儿说的,怎么没饭吃就怨到我身上来了,我是咱们家的老妈子啊?”
    步霄一双极亮的黑眸在看见姚素娟嗔怪的表情时笑意更浓了些,大喇喇地坐进藤椅里,翘起长腿:“得,嫂子,你这牙尖嘴利的,我可说不过,我还是跟大哥学着看看报纸吧。”
    “去!”姚素娟被逗得直笑,笑声爽朗。
    步静生把一双眼睛从当日晚报后面露出来,瞥了一眼自己这个没正经的四弟。
    “这可不是我不给大家饭吃,是老爷子。”姚素娟笑完,从沙发上站起来,捋了捋坐皱了的裙子:“鱼家丫头不是来了么,正在书房里陪老爷子说话呢……不过这都七点了,我还是上去看看吧,也该开饭了……”
    姚素娟说完,急急忙忙地又朝着楼梯上跑去了。
    步霄朝后仰倒,整个人背靠着藤椅里的坐垫上,姿势随意地翘着二郎腿,听见大嫂说的话,目光越过几株茂盛的盆栽朝着二楼看去,若有所思,随即唇边浮现一丝笑意,一只大大的手掌顺手摸上脚边土狗的头顶,揉起毛来。
    土狗全然没了刚才对步徽的凶恶模样,极其温顺,此时似乎又感应到了主人的好心情,狂摇尾巴,舔了舔步霄长裤的裤腿。
    可是步霄没坐几分钟,又轻轻拍了拍土狗的脑袋,从藤椅里站起身来。
    “老四,你干嘛去?”正在削苹果的樊清看见他站起来朝着楼梯走,问了一句。
    “我也上去看看。”
    ^
    听墙根儿这事,姚素娟平日倒真没怎么做过。
    她性子泼辣,什么事儿都喜欢直来直去,这性子倒是跟步家从小当男孩儿养大的二姐挺像,所以姑嫂两个平时最为投缘,二人一向痛恨女人背地里偷听、嚼舌根这类行为,可是上了二楼,不知道怎么的,听见那声音就不禁缓了脚步,踮起脚尖走路,生怕吵了那细细柔柔的声音,给扰断了去。
    听着听着,姚素娟简直啧啧称奇,平时步老爷子跟家里儿女们训话,大家都跟屁股上着了火似的不耐烦听,怎么这小姑娘不过十七八岁的,竟然能跟老爷子聊这么久,动都不带动一下的,跟入了定一样。
    “哦?我还真不知道惠萍家里的事,你这么小一个丫头,怎么知道这么多?”步老爷子沧桑、老迈的声音响起。
    “我还小的时候,喜欢跟奶奶一床睡,夜里老人家兴许少眠,翻来覆去的,我要是偶尔起夜,南方冬天夜里,被子里潮冷,回了被窝总觉得身上还凉,就让奶奶搂着,一时半会儿的,也睡不着,那个时候为了哄我睡觉,奶奶就跟我聊聊以前的事,差不多听个一言两语,零零碎碎的,后来就都记着了……”鱼薇声音还是平素的温和,讲起这些话来,更透着一种时时萦绕的甜糯,那把嗓子放轻了的声线,说不出的让人想往下听下去。
    姚素娟也竖起了耳朵。
    “听说,外曾祖父当时在乡下有百十多亩地,在城里还开了金银手饰店和绸缎庄,解放以后土改定成分,成分当然不好,地主兼资本家,奶奶那个时候……”
    这姑娘聊起以前的事儿竟然也能说上一车话,姚素娟一边听着,一边朝书房走,门是敞开着的,走廊上的灯没开,房里倾洒出一大片晕黄色的灯光,她朝屋里看去时,看见鱼薇安然地坐在沙发上,侧影披了一层柔柔的金色,秀挺、锋利的鼻尖在光线里显得很娇俏,但整个人的沉静,宛如水一样,缓缓流淌出心沉气定的味道。
    也不知道听了多久,话题变成了养花弄草,鱼薇竟然也能说得头头是道的,姚素娟这才隐隐觉得:这孩子怎么跟个妖怪一样,什么都知道……
    “爷爷您也别心急,这杜鹃花最不好养,特别是这种重瓣的西洋鹃,换个泥盆可能好些。”鱼薇望着书房里一盆打蔫儿的杜鹃侃侃而谈,竟然跟百科全书似的:“我妈以前喜欢养花,说杜鹃有七喜七怕,都记着了就能养好,不过我也是听说,理论上明白,真养的话,也难说,就说她自己,明白这么多,照样还是养死好几盆呢。”
    “哈哈哈……”老爷子听了不免乐了,朗声笑起来:“你这丫头,怎么跟个小人精似的,说说,什么七喜七怕,爷爷养了这么久杜鹃都不知道,怪不得这一盆给养死了。”
    姚素娟听得入迷,刚想往下听,忽然后背被拍了一下,吓得差点叫出来。
    一转头,老四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自己身后,走廊里幽暗,房里洒出来的大片暖橘色灯光映出他棱角深邃的脸,眉眼依旧噙着一丝笑,灯照着他身上,投影在墙壁上一大块黑影,显得他整个人更高大了。
    “你吓死我了。”姚素娟瞪着眼睛,用口型骂他。
    步霄竖起一根修长的食指放在薄唇边,让她噤声,接着朝房里抬了抬下巴,表示继续听墙根儿。
    “喜酸怕碱,喜湿怕涝,喜凉怕热,喜半荫怕强光,喜小风怕大风,喜潮湿怕干燥,最后一个是……”鱼薇一字一句地说着,说到这停住了,低下头自己笑了一下。
    “最后一个是什么?”老爷子果然眼巴巴地追问。
    “我妈当初就是忘了的,只跟我说到第六个,说她一直想不起来第七个是什么,我自然就更不知道了。”
    “哈哈哈……”步老爷子心情大好,一直笑得假牙都快掉了:“兴许就是因为忘了第七点,你妈妈之前才养死这么多盆呦!”
    从步霄的这个角度望去,女孩坐在沙发上,依旧直着腰,虽算不上笔直,但这个坐姿对一个孩子来说未免太熬人,她却坐得十分自然,还透出一种闲闲的意味,她跟着老爷子一起笑起来,可就算是笑,她也是小小地一弯唇,并没有笑到眼底,接着像是突然想起什么难过的事情似的,僵住了,那微笑就那么挂在唇边,半死过去,眼神是真的就立刻黯淡下去的。
    忽然想起当初送她去墓地寄放母亲的骨灰后,去了一趟她家里,这孩子家的阳台上的确是摆满了花盆,但已经枯枝衰叶,他是一朵花也没见着的。
    鱼薇的表情也就古怪了那一两秒,很快就收敛了去,毫无痕迹地换上了一丝淡淡的微笑。
    “咳咳。”步霄咳嗽了两声,还没等屋里一老一少听见,先把专注于听墙根儿、脸上跟着老爷子一起泛起笑意的姚素娟吓了一跳。
    “老四,你干嘛!”大嫂重重地拍了他一下。
    果然,屋里的步老爷子听见步霄的咳嗽声响起在门口,脸色像是变戏法似的,忽然就黑了脸,骂道:“小兔崽子,来了就来了,在门外偷听什么?!”
    ☆、第四章
    刚刚院子里的动静太大,鱼薇又正好坐得临近书房窗户,楼底下的声音听得一清二楚,窗外刚降下的浓浓夜色里,伴着土狗“汪汪”的狂吠声,有人喊了句“老四回来了”,这话对于鱼薇来说,就像是听见了得到特赦的囚犯,整颗悬着的心踏踏实实地沉进了肚子里。
    他来了。
    轻轻地呼出一口气,鱼薇侧过脸,朝着书房的门口望去,那个身材高大的男人依旧穿着那身她四年来经常看见他穿在身上的黑色长外套,他身后是幽深走廊里的一片黑暗,而容貌露在书房的晕黄色灯光里清晰可见,侧脸的棱角是男人味十足的分明和硬朗,表情却是万年不变的似笑非笑。
    步霄走进书房时,看了鱼薇一眼,狐狸似的对她眨了下眼睛。
    鱼薇看见他脸上惯常的坏笑,忍不住眼光停留在他眉梢、唇角,紧紧地又攥住了手心,接着就听见他对步老爷子开口,语气完全不像是跟自己的老父亲说话,没轻没重的,有点欠揍:“老头儿,新闻联播都播了,赶紧下楼吃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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