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以来压抑的满腔怒火突然有了出口,我猛的站起来,却没料到在地上坐的太久,双腿早已麻的没有知觉,当下一个踉跄,靠住石碑才堪堪稳住身形,一把甩掉了他扶过来的手。
    我扯开了外套,脱下来摔在地上,又开始拽身上的毛衣,他在我脱到仅剩一间单衣的时候才回神,上前牢牢按住了我的双手,眼中似有难色,他说:“吴邪,不要闹了……”
    “闹?”我突然想仰头大笑,“到底谁是吴邪?你想清楚我到底是谁!”我强挣开他的手,朝后退了一步,兜头脱掉了最后一件衣服,“你看看我……我就站在这里,有血有肉,老子不比这块破石头强吗!”
    他一脸震惊的望向我,我举起手臂给他看,“这里,你划的记得吗?还有这里……“我指指额角的伤口,“还有……”我的手按上了胸口的玉环。
    “这是他的对不对?还是你是想送给他的?”我根本不愿也不敢听他的答案,扯住玉环就往下拽,奈何绳子实在太结实,我顺手就抽出了腰间的匕首,直直朝颈上刺去。
    但他的速度比我还要快,眼前一花他整个人就已经欺身上来,手掌紧紧握住了那锋利刀仞。刀锋入骨的声音就在耳边,我下意识的松了手,匕首咣当坠地。我从未想过要伤他分毫,一时间脑中天旋地转,不由分说的扯过他的手臂就要察看伤势。
    然而,难以置信的是,面前被割开的几乎见骨的手掌,翻开狰狞伤口的手掌,一滴血都没有流出来。我捧着他的手,一时只觉得自己的心已然蹦到了嗓子眼,似乎一开口就要掉出来了。
    他却用那只未受伤的胳膊一把抱住了我。我猛的撞进他怀里,才觉得他也是在轻微颤抖着。他的手牢牢卡在我的背后不让我动弹分毫,脸埋在我的肩头,整个人像是被钉在了原地。许久之后,我感觉颈窝里有温热的液体流下。
    那是他对我说过的最无助的一句话。
    他说:“吴邪,你为什么还想不起来……”
    我突然大恸,那是一种根本无法言明的悲伤,我觉得自己已经苍老的说不出话,千疮百孔的心被无尽的等待磨成齑粉,那是常人根本无法理解的煎熬,爱别离,求不得,一切苦难都没有尽头。我用尽全身力气回抱住了他。
    我偏头去亲吻他的脸颊与嘴角,这次他没有拒绝,转头吻上了我的唇,凶狠的完全没有章法,我的舌头被他狠狠咬了一口,血腥味在我们的唇齿间漫开,我被他亲的一直朝后仰去,直至完全躺在地上。他压了上来,挡住了一方日光,那样的轮廓,和梦里的一模一样。
    我闭上了眼,他的样子早都刻在我心里了。他的回应似乎将我从类似活埋的状态中解救了出来,一切的骗局已经不值一提了。我爱他,远胜过那一切。或许在我毫无知觉的时候便已经爱上了他,我记得他所有的样子,我记得他在湖边树下等我,水光潋滟不如他看我的那一眼;我记得他在最黑的黑暗中给我打来的电话,不着一字却胜过千言万语;我还记得,他在风雪中离我而去,而我在原地痴痴站到天亮。
    我只记得这些。我是谁根本无足轻重。只要他在。
    可是就在此刻,他的手覆上了我的脸,从眉眼一路向下,抚摸至唇间,最后他叹了口气,神色几番明灭,还是开口说——
    “是你的坟。你的……空坟。”
    背后就是冰冷的地面,我看着他的眼睛,那像是燃烧之后的灰烬一般的星点火光,然而对我而言,未必不是燎原的大火,我被烧的寸草不生。
    我一字一字的对他说:“告诉我。”
    他把我从地上拽了起来,将之前受伤的手掌放在我面前,那里已经完好如初了。他摇了摇头,道:“我没办法解释。”我刚准备开口,他又自嘲的笑了。
    “我这个样子……找到你又有什么用?”
    “那我呢?”我拽住他的领口急切的问。
    他只是伸臂捞过了我扔在一边的外套,抖开罩在了我的身上。才说:“你就是你,你是吴邪。”
    我的吴邪。
    第34章
    他领我从另一条路下的山,和我们的木棚完全是两个方向,在他说完我就是吴邪之后便一言不发了,简直像被按下静音键。最后许是被我问的不耐烦了,他才答了一句:“你不饿?”
    我尴尬的摸了摸脸。转而问他胖子怎么办,他却只淡淡的答了一句:“别想了。”
    别想了……我却无法不想,若不是亲眼看见了他伤口上发生的事,我还是会觉得他在骗我。然而亲眼看见那完全不合常理的一切,心里竟是没多大波澜的。仿佛顺理成章般的就接受了这一切。
    此刻那颠覆我世界观的人正在院子里劈柴,我端着碗蹲在灶房门口边吃边看他。
    他带我绕过条河沟,山坳处有几户农家,我们赶的巧,山民一天只有两顿饭,此刻青烟袅袅,正是饭点。山民淳朴热情,但我摸遍全身也没搜出一毛钱,成了名副其实要饭的。
    粗瓷碗里盛了满了冒尖的洋芋饭,我连说不用,又往锅里拨回去些,那老婆婆又端出一碟泡辣椒要我吃,我连说不用,结果张起灵却说:“山里湿气重,你吃一点。”
    我抬头看了看他,依言捡了两根辣椒进碗里。
    我们分吃了那一碗饭。他把柴劈好整整齐齐的码在檐下,才转身同主人告辞。
    出门的时候我问他:“你经常来?”
    他偏了偏头,随即答:“偶尔。”过一会又说,“有时候会打点野味送来……”
    我回头望了一眼,那两位老人还佝偻着腰站在门口。”是吗?“我笑了笑,说:“他们并不像认识你的样子……”
    他才说了下半句:“……趁天黑扔在院子里。”
    我在原地呆了许久,反复琢磨他这两句话,嘴里的味道竟是苦涩不堪的。他走了一段,见我未动,也没出声催促,只是静静站在前面等我,一如他刚找到我的时候常做的那样。
    这个人……
    我深吸了一口气,几步追上他,故作轻松的问:“你找了我很久吗?”他脚步一顿,丝毫没有再答我的意思,反而越走越快,我在后面喊了他好几声他都不理,简直像落荒而逃。
    我根本不是我父母的儿子,记忆也是假的,唯一一个知道我的过去有可能对我说实话的人,还偏偏是个闷油瓶。我一路胡思乱想,等摸回我们的木棚时天马上就要黑了。林中松涛阵阵,脚下的路早已看不清,我一脚深一脚浅的朝着那有光亮的地方走,突然有了种回家的感觉。
    进门才发现胖子不在。而张起灵正坐在灶前烧火,见我进门也未回头,一时间只听见柴火烧毕剥做响,我在水缸前舀了瓢水仰头灌了下去,转头又看他。
    而他目光深邃的盯着灶火,一幅出神的模样。我知道他是不愿说,不过如今我和他在一处,话可以慢慢说,所以并未太纠结于立刻要个答案,但等我踱到床边,却突然发现我的包不见了。
    包里虽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了,但基本的装备都还在,并且我钱包身份证驾照也还在夹层里塞着,怎么能说没就没了?这屋里遭贼了?
    我又在屋里翻了一圈,其实根本没什么可找的,木棚里就这么大地方。最后我只好站在他面前,一脸严肃的问:“我包呢?”
    他半边脸被火烤的有点红,抬头看了我一眼,沉默的指了指炕上。然而那里只有我的睡袋。我突然想到了什么,紧跟着问他:“那胖子呢?”
    他终于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也走到水缸前舀水洗脸,一边说:“走了。”
    “走了?”我反问了一句,“走哪去了?”
    他说:“回去了。”
    回去了?“回哪去了?”
    他正脱外套的手顿了顿,脸转过来,似是有点不解我为什么会问这么蠢的问题一般,“从哪来回哪去了。”见我还傻站着,他又说:“你也要走?”
    “我……我走什么走……”我嘟囔了一句脸竟有些红,心里盘算着死胖子居然不和我打招呼就溜,什么时候这么听话了?“我们……就住下了吗?”我又不死心的问了一句。
    他淡淡的应了一声。
    不得不承认,那一刻我心里真的觉得无比安心。也就稀里糊涂的没计较胖子偷偷跑路这件事。他简单洗漱完了,走到炕头坐下,抬头看看仍戳在屋子当中的我,拍了拍炕沿。
    “过来。”他沉声道。
    第35章
    我又做了那个梦。
    此时才觉得似乎不全然是梦了,我心中既是清醒又是糊涂的,像是第一次梦见,又像是梦见了无数次。
    我依然在急速的下坠,失重感如同一只手,紧紧攥住了我的喉咙,甚至连一声惊呼都无法发出来,我没有在落地前及时醒过来,而是重重的砸在了地上,在四肢百骸都被粉碎般的痛苦中猛然惊醒。
    我忽的一下从床上坐起,神经质的把全身摸了一遍,脑海中的痛感猛烈而尖锐,但随着我意识的缓慢回归逐渐散去。
    林中夜鸮嘶哑的叫声传的很远,我在只能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声。
    他背对着我躺在身侧,肩头肌肉绷到有些轻微颤抖。我慢慢躺下,头抵在他后背蹭蹭了额角的冷汗,胳膊慢慢的环住了他的腰,他伸出手,将我的手紧紧握住。
    睡觉前我多少有些不好意思,床上的铺盖只有那么一条展开的睡袋,而他已经脱了衣服坐在床边叫我,明显是要和我一起睡的,结合我这一天说的那些豪言壮语,这个时候才想起来害羞虽然晚了点,但为了面子还是往床边挪了几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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