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宫云不动声色地说道:“如今各个州郡的官吏在此,还有白将军与我在这主持大局,你还有什么话不敢道来?”
    沈如柏这才鼓足勇气地说道:“可是司马大人想到司马夫人身体娇弱不愿她太过操劳,所以定下了法子,用当地的粘土替代通县的粘土。刚才倒塌的城墙便是用当地的粘土修建而成的。”
    沈如柏说话的声音不高,但也不低,四周的官吏听了面露诧异,议论纷纷。只说“就算是爱妻如命,不该拿国事开玩笑啊!这工事投注的银两何止千万,怎么能因为怕娇妻累着,便白白让银两打了水漂?”
    那话便如风滚的浪潮一般向四下扩散开来,就连远处的民众也听到了些许的风声,叽叽喳喳地谈论着,只是那话越传越是不堪,到了最后,也不知是不是有心人在人群里撺掇着,竟变成了司马大人中饱私囊,暗中亏空了修建工事的银两,用那劣等的材质修筑工事,以至于城墙中看不中用,而这几月漠北百姓的徭役辛苦也全白费了。一旦战争发生,刚才所见的城墙如何能堪重任?
    沈如柏说完之后,赶紧低下头来向南宫云请罪。可是心内却是暗自冷笑,这南宫云可真是好手段。这褚劲风浑是铁铸的金刚,兵强马壮,为人也是骄横跋扈,若是与他硬碰硬,怕是讨不到半点好处。可是拣选了漠北马会民众齐集的时候,检验城墙,又造成了褚劲风偷工减料的假象,当真是撼动了漠北一地的民心。接下来工事还要继续,不过知道了捍卫漠北的一道墙壁却只能当个摆设的样子货,可是参与工事的民众又会如何去想,还能像以前那般尽心尽力吗?他现在才明白,南宫云利用这道工事损耗的不光是漠北的民力,还有褚劲风这么多年积累下来的名声名望。
    褚劲风这时当然也是明白了这南宫云的毒计剑指何处。当那白将军沉下脸来讲两样碎块呈送送到他面前,问道他作何解释时,沉声说道:”沈大人所言基本属实,通县的粘土虽好,但运输过来的成本过高,又怕耽误了工期。本座便做主用当地的粘土替代修筑工事。白大人要清楚一点,漠北的城墙数百年来都是用本地的粘土修建,也未见有刚才的情况,内里的详情还需本座慢慢调查。
    南宫云站直了身子,来到褚劲风近前,一双美目却是望向站在他身旁的李若愚,温言笑道:“想来也是司马大人不熟悉土木工程,需知数百年前也无现时的坚船利炮,若是一味沿用古法,如何抵御强敌入侵?若是大人方便,还是希望司马夫人能展现奇技,为国分忧,也算是解除了漠北民众的焦虑,下官自然会在工事营里,备下夫人爱喝的梅子茶与甜糕,静候夫人赐教……”说完,便带着自己的属下转身离去。
    那白将军倒是有心再奚落几句,可是褚劲风现在的脸色实在是阴沉得可怕。这白二爷也算是年少时被这京城一霸欺负的怕了,只要褚劲风的眉眼微微一皱,那心便跟着一颤。反正南宫云的目的已经达到,还是见好就收,赶紧回去写奏折,好好参这褚劲风一本。当下便冷哼一声也走人了。
    接下来的马赛又要开始,可是民众的心却是被刚才惊悚的一幕吓得回不过神来。就算马赛继续,可是大家议论的还是刚才城墙坍塌一事。
    那一声炮响,已经将民众的信心轰得残垣断壁。
    褚劲风的眼力甚好,刚才议论之时,他已经看到几个看似仆役一般打扮的人适时地混入百姓中,卖力地散布谣言。他也知道自己落下了南宫云设下的连环圈套之内。
    刚才那厮的眼睛居然直直望着若愚,说话虽然看是有理,但是语气却是轻佻的很。看起来似乎稳操胜券,只要一顶软轿就能将若愚接到万州城内了……
    那一刻他的手都已经半抬起,准备捏碎这面首的喉咙。
    可是现在民心已经撼动,若是再使用雷霆手段,更是正中南宫云的毒计,反而更加让民心涣散,分辨不清真相了。军演在即,如果此事不能顺利解决,不等皇上怪罪下来,漠北的军心也所剩无几了。所以他没有立刻返回马场,而是来到刚才倒塌的城墙前,伸手拿起几块碎块,发现粘土滚烫得有些发软了。这不禁让他有些怀疑,难道真的是因为自己刚愎自用,选用了劣质的粘土所致?
    就在这时,他回头看到若愚也跟了过来,正半蹲着身子专心致志地捡着几块铁皮弹片,试图将它们拼凑起来。褚劲风正要喊苏秀过来讲夫人带走,却发现若愚双手飞快地摆弄,很快将几块弹片拼接成型,赫然是一个空心的炮弹。褚劲风便也半蹲在若愚的身旁,拾起一块弹片,嗅闻了一下,鼻息间闻到的除了火药的硝石味道,还有一股怪异的酸味,当下心内便明白这南宫云准是在那五颗炮弹的空心里做了什么手脚,抬头喊道:“关霸,将那孟千机叫来!”
    ?
    ☆、第章
    ?  孟千机自从在百工大会上铩羽而归,便一心钻研,立志雪耻,又是一头钻入房间里专研机关许久不出来。此番被人从房间里拉拽出来时,又是蓬头垢面,混不见半点书生气息。
    不过当他来到了城墙下,听闻了关霸的讲述后倒是来了精神。蹲下身子查看了那炮弹,又看看那墙体后,对褚劲风道:“司马大人,这炮弹里注入的乃是一种特殊的强酸,只是在方才爆炸,这酸液发生了改变,没有剩下多少,不然碰触它的肌肤都是要烧坏的。
    褚劲风暗沉下眼儿,一把拉起还在那玩碎片的小表妹,然后问道既然这炮弹能腐蚀墙体,那为何同样的炮弹,那先前的一段城墙却能屹立不倒?”
    孟千机觉得这里面没有多大的玄机需要他这个天才劳神解惑,当下不耐烦道:“那不是用的通县的粘土吗!通县的粘土本身边抗酸,自然是不怕强酸腐蚀了!”
    说完也不管司马大人,径自转身便离去了。
    褚劲风听了孟千机之言,心内也彻底明白了南宫云的计划。这厮当初向皇帝推荐这通县的粘土,恐怕就是已经定下了计划吧?
    他故意不早不晚,选在工事修筑了一半才提出异议,用这强酸制造工事被偷工减料的假象,用心何其歹毒。
    只是不论是不是南宫云设下的圈套,这有缺陷的工事也是不能用的。眼看冬季就要来临,就算扒掉旧墙,重新运来通县的粘土重新夯土也来不及了。
    李若愚看着褚劲风皱眉的模样,忍不住伸手抚平他额头的皱纹。她还记得方才南宫云说的那番话,小声道:“不就是改造船只吗?若愚想办法改好便是了。”
    褚劲风低头看着若愚睁大的眼儿,揉着她的头道:“他说改便改?那南宫云自认为拿捏住了我的心思,可我偏偏不能让他如愿……”
    当下眉头舒展道:“虽然马赛还在继续,但是方才看着似乎有些闲散人等混杂,还是不要再看了,先回府可好?这些个朝堂上的事情无需你担心。”
    若愚原本心内是有些微微雀跃的,虽然她不知道只是一段墙坍塌了而已,大家为何都是如丧考妣的表情,但是若是她有用武之地,能为褚哥哥出一份力,便是有种难以抑制的兴奋之情。
    可是褚哥哥却丝毫没有让自己出力的意思,当真是一盆冷水泼了下来。只能在姐姐的陪伴下准备回府。那马车行驶一半时,那车夫突然发现一个车轮竟然松动,便停下车来在路旁调整。
    不多时,又一辆侍卫环拥的马车也驶来,并排停下后,那车帘微微撩起,南宫云探头问道:“司马夫人的车子可是坏了?若是不嫌弃,可以与在下换乘,坐我的马车回府,在下在这里等马车修好便是!”
    可惜这番好意却是无人领情,司马夫人马车一旁的侍卫,一个个横眉立目,都没有让这马车靠前的意思。
    李若愚听到了他的声音,也撩起了那马车帘,朝着对面的马车望去。
    少了冷面神煞,那南宫云的视线变得颇有些肆无忌惮了。虽然与司马夫人所坐马车相去甚远,可是却不妨碍他微微侧着脸儿,,微眯着眼儿望着李若愚。
    只是这一次,若愚没有躲闪,只是紧绷着小脸也一动不动地望向了他,一双大眼儿里似乎冒着什么火苗。
    南宫云倒是翘起了嘴角。在他的记忆力,李二小姐是喜怒不显露于色的,像这般斗输了的孩子偏不服气的模样,更是从来没有见过。
    原来摔傻了的她竟是这般的有趣,也难怪那司马不畏流言依然将她娶入了府中……
    想起方才观赛时,她乖巧地依偎在褚劲风的身旁,仰着精致的下巴巧笑嫣然地望着那个银发男子,那笑容刺得他的眼底一阵隐隐的刺痛……
    她竟能对着一个男人笑得这么般天真而畅快……那一刻,南宫云差点捏碎里手上的玉扳指。
    不过这么久都忍耐下来了,还有什么是不能忍的?那褚劲风马上便要遭到灭顶之灾,倾巢之下,焉有完卵?倒是她这个懵懂的小东西便是要落到自己的手中……到时,他会捏着她精细的脖子,让她一遍又一遍地笑给自己看……
    想到这,南宫云眼底的笑意更深,一双长睫凤眼似乎泛着异样的光……
    若愚原本是气愤以极地瞪他,可是此时却不由自主地被他的眼眸吸引,如同被点了穴位一般,移动不得,只看他的嘴唇微微蠕动,似乎在说着什么……
    大庭广众下怎么可以与夫君以外的男人这般直视!李若慧直觉不妥,便是赶紧阻挡了李若慧的视线,小声道:“若愚,你在往哪里看!”
    若愚被姐姐这么一喝,这才猛地收回了目光,可是突然觉得胸口烦闷得很,头部为微微有些炸裂之感。李若慧见妹妹不舒服,将车帘放下,扶着她躺下。
    南宫云见自己的一番好意无人领情,便命车夫继续赶路,等回到了自己的下榻之处,才淡淡地问向一旁的徒弟蒴朵:“你确定这摄魂术有用?”
    那蒴朵乃是出自南疆的蛊术之家,虽然传到现世,那蛊术早就凋零,不复前朝的昌盛枝系庞大,可是这祖传的摄魂之术却是功效惊人。
    只是施展起来颇为受限,需要施术者内力深厚,才能不被反噬,还需要加上一定的药物辅助,方才奏效。那李若愚一直有护卫看护,旁人不能近身,更不用说施药了。可是那南宫大人竟然另辟蹊径,在那弹药的表面涂抹了辅助摄魂的迷药。也是算准了那少女天生的好奇,一定会过去触碰那弹片。果然不出师父所料……
    可是这种控制人心的邪术损耗经脉的气血极大,施展一次,若是内力不深厚者,甚至会当场呕血。也只能万不得已时才可施展。
    可是,他的师父却只是脸色微微发白,呼吸微微紊乱而已。他虽然知道师父并非看上去的那般,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去问没想到他竟然只是浅薄地跟着自己学了些摄魂术的皮毛,操纵起来却比自己十余年的研习还要纯熟,这样的天资,当真是百年难遇的奇才,那那鬼手门事何等有眼无珠,竟然将师父这样的奇才逐出了师门!
    蒴朵心内顿时有生出了几分敬畏之情,听师父问起,立刻答道:“师父的功力比徒儿深厚,见方才那女人的情形已然是中招了。”
    南宫云点了点头,端起了茶水,滋润一下喉咙,也顺便咽下了嗓子处的甜腥味道。
    这摄魂术果真是霸道,当收功那一刻,他只觉得自己的心脉已然受了损伤,虽然强忍着没有呕血,但是恐怕短期之内是不能再运功引气了。
    若不是那褚劲风将李若愚看护得滴水不露,他也是不会出此自损下策的。
    可是胸口的气血翻涌得厉害,心内却是有种蛰伏已久的欲念终于可以偿还的狂喜……
    南宫云再次挥手叫来自己的属下,交代了一番后,便让他挥手退下。
    褚劲风,你当我是沈如柏那窝囊废不成?亏欠我的,总是要加倍偿还才行,这次我便叫你知道,什么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李若愚自从那日归来,便有些混混沉沉地嗜睡。李若慧瞧着她这模样,疑心是害喜了,便叫来郎中给她诊脉,可是诊脉之后,郎中却说并没有身孕,只是感觉脉象有些弱滑,似乎是不足之症,加上她以前头部摔伤过,只怕是最近操劳过多,有些伤了心神,好好静养即可。
    褚劲风听了管家的汇报后,便从军营赶会来陪伴着若愚,可是若愚却是打着哈欠道:“褚哥哥,若愚没事,只是觉得累,想好好睡上几天,你且忙去,若愚听话绝不给你添乱。”
    褚劲风咬着陷在被窝儿里的玉人儿鼻尖,皱眉道:“都要睡上几天了,还说没事儿?我已经请了一位相熟的名医,只是他漠河城较远,恐怕要过两天才到,到时再给你好好诊脉一下。”
    说话间,若愚已经闭眼翻转了身子,微微的鼾声响起已然是睡过去了。
    这一觉醒来,又是到了第二天。不知是不是睡够了的缘故,李若愚今儿起来时,精神居然出奇的好。睁眼时,发现褚劲风竟然没有出府,而是躺在了自己的身旁看着公文。看若愚醒了,才放下了手里的公文。
    若愚一骨碌爬了取来,拼命往褚劲风的怀里钻。
    褚劲风叫人送来早饭,若愚似乎胃口不错,一口气竟然喝了两小碗香米粥。
    吃完了饭后,若愚突然提出想要看一看那新建的司马府。想到她这几日都是窝在了卧房里,倒是应该走一走,活动一下了。于是褚劲风便命人备了车马,带着若愚一起去新建的府宅里看一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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