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乡里人衣食最要紧。准备几块用得上的结实料子,在备上几样吃食,土仪也就够了。”
    说完他瞧了宁远一眼,见宁远还等着他继续说,不由拧了眉头想了想,又接着说道:“岳母喜欢花色的布料,岳父爱抽旱烟,三个舅子都爱喝一口…
    两个大姨姐关系都过得去,大连襟人不错,常在庙前摆个摊子,时常拿些摊子上的东西来。”
    当然这也和他年节时帮着写春联有关系,他写得春联大连襟拿去买卖了也会意思一下,不过钱都进了王氏口袋,谁让人家是亲姐妹呢。
    “二连襟家里开个小杂货铺子,平时少来往…”
    以往他去岳丈家总是由王氏看着办,一来家里的钱都是媳妇管着,二来他也没什么可张罗的。
    如今不一样了,这次带回来的东西全在宁远手上,王氏半分没沾着,财物更是在他自己手里。如今他才体会到有钱有物,料理人情往来的好处。
    妹夫把这个得力的管事派给他,也是让他学着办事,他们家早晚回旧京老家去,没得让人觉得小家子气。
    “呆会儿我去肉铺割几斤肉吧,这工夫农忙很累人,他们平时舍不得吃肉…”石初昀敲着桌子又想到这一茬。
    “一会儿,咱们先去街上转转。”宁远答应一声,先去准备了。如今他们舅爷出门在不能坐乡下牛车去,他现在就去雇骡车。
    王氏那边听了儿子带回来的话,自是满心欢喜。她也知道今时不同往日,男人肯陪着回去再好不过了。
    且不说她如何忐忑地等着,外头宁远招呼一声:“忱少爷!”忱哥儿就欢快地撇下她娘跑出去了。
    如今忱哥儿的衣食住行她几乎插不上手,忱哥儿那么多好衣裳她给穿过两次就被宁管事给鄙视了,以后再不让她经手了,他自己亲自照管忱哥儿的吃穿,忱哥儿竟也喜欢他。
    宁远抱着忱哥儿到了前院,在他的衣裳箱子里翻看着。因今天是去乡下走亲戚,要体面又不能太娇贵了。
    他翻捡了一通,给忱哥儿换了身牙白的细布里衣,底下是油绿的开档裤子,外头套了件果绿藤叶葫芦纹的棉绸小袍子,脚上换了双适合玩耍奔跑的皂面小猫戏蝶纹的鞋子,因还没留头发,便在脖子上挂了个银项圈,项圈上坠着好些个小银铃铛。再在腰间挂个小锦缎荷包。
    忱哥儿自己就急切地张罗着往里头塞糖果,嘴里还嚷着:“给哥哥,给姐姐…”
    他说的哥哥姐姐是王家的几个孙子,孙女,平时和忱哥儿一起玩儿的,还有邻居家的几个常玩儿的小孩儿。
    “忱哥儿乖,真懂事,不过咱们荷包太小了装不下,等下咱们装在车里好不好?”宁远瞧着这小爷儿是个有良心的,倒也乐意哄他。
    等他打理完四色表里,又装了些土仪,那边石初昀已经准备好了。
    宁远在门外跟王氏说了一声,说他们舅爷和小少爷先去肉铺转转,雇了车就回来接她,让她安心等着。话是好话,可王氏怎么都听出一股子警告她安分呆在家里的意味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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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书院这条街上主要都是裁缝铺子和笔墨铺子,离着烟火味儿远了些,须得往再下头走一段路才有热闹的小集市和街面。
    反正骡车要比牛车快不少,他们三个便一路走着看过去。最后,宁远还是先雇了车跟着,石初昀先在肉铺子里割了三斤五花肉,十斤雪白的板油,肚子里常年缺油水的人可不是最爱这个?那精瘦的肉虽好吃,但到底比不得这个。
    又想了想,岳母虽然养了不少鸡,每次他们去也都杀一只,可一家人能吃上一两块也就没了,于是,他又买了两只宰好拔了毛的肥鸡。
    还出乎宁远意料的买了一只卤好的大猪头都装到车上,根本没往什么点心铺子去。
    宁远瞧着这大舅爷的行事不由点点头,确实是个务实的。他自己也是苦过来的,不然也不会卖身为下人了,自然是知道这庄户人家吃饱、吃够,可比吃的金贵要紧。
    王家男人多,孩子也不少,干得又是下力气的活儿,肉再多能吃几口?倒不如熬出油来每顿添一勺,饭菜也吃得香。
    还有点心,寻常人家吃什么点心啊,饭能吃顿饱饭就谢天谢地了,没得糟蹋了钱!
    石初昀又在街口打了一葫芦烧酒,二两烟丝,扯了几块粗些的蓝的、灰的,皂色的素布,还有几块花布,让店家包了,便往回走了。
    这些东西加上宁远准备的,算是相当丰厚了。
    王氏上了骡车,看着车后一大堆的东西拿眼觑了抱着儿子端坐的男人一眼,心里多少明白了些,这男人以后便不是她能掌控的了。
    买了这老些东西,就是她自己娘家她也不免心疼一二,可这人一个钱儿都没跟她要。这是人家不差钱儿啊!
    宁远不放心大舅爷带着这些东西出城,自然是要押车跟着的。他们在府里谨慎惯了的,赶车的都是男人,身子强健,图财害命也不是没有的。
    他问过石初昀可能在乡下呆两三天,便又回头给爷俩收拾了一箱子换洗衣物用具,连从夫人那回来时带回来的被褥都打包塞进车里。非说这是夫人的规矩。
    石初昀十岁以前的家境还不错,对这些规矩也不算陌生,此番捡起来虽有些别扭,但也很快适应了。
    跟张家打了个招呼,一家子便出城去了。
    王氏左看看,右看看,尽管是去她娘家,可怎么都觉得自己就是个搭头,别提多憋屈了。
    骡子健壮,尽管拉的人和货不少,跑起来却也轻快。因宁远送到后要跟回来,这来回的脚程可是多赚十文呢!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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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山村算是宣城近郊,骡车只小跑了一个半时辰就到村口了。骡车马车在近郊也不是太稀罕见,儿童们见有车进村都追着一哄的跑。
    六月里庄稼不是播种和秋收这样最繁忙的时候,太阳也日渐热烈起来,下地干农活的人一般都是赶大清早带着露水就出门了,等太阳晒上来的时候,人们基本就干完了活儿往家去了。
    王家的男人们正站在院子里,舀水的舀水,洗脸的洗脸,女人们则忙进忙出,招呼着乱跑的小孩子,给男人递手巾,连带还烧火做饭。
    当真一片热闹情景。
    骡车还没停稳,外头一群孩子就大声喊了起来:“王爷爷,你家来客啦!”村里的孩子都这样,别人家来个人,简直他们要比人家家里还兴奋呢。
    王老爷子刚坐在院子里歇息,拿出烟袋准备抽一口,听声往外头一瞅,却见门口的骡车边,一个陌生汉子正抱了个小少爷下来。
    农家的大门都是篱笆扎的,也不高,忱哥儿一抬头就瞅见他姥爷了,当即欢呼叫道:“姥爷!姥爷!忱哥儿来了!”这孩子在外家从来不见外的。
    第一百九十章 管教(读者赠送400字)
    王老汉也很久没见到小外孙了。
    到底是城里的孩子,长得白白净净的不说,模样也俊,一双黑黝黝的大眼睛机灵又可爱。每次来家,他和老太婆都喜欢得不得了。不像自己的几个孙子,黑不溜秋的,整天淘得跟小泥鳅似的。
    “忱哥儿?哎哟,真的是小乖乖哦…哈哈哈…”王老汉连烟袋杆子也随手丢下了,大笑着去接忱哥儿。反正忱哥儿不喜欢他的烟袋油子味儿。
    这时候院子里的人也都听见了动静,都撂了手里的事儿,纷纷看了过来。小孩子们更是已经早早跑过去开了院门,一脸惊异地站在门边,看着忱哥儿和抱着他的陌生人。
    忱哥儿蹬着小腿儿要下地,宁远一哈腰把他放下,这小家伙就像的小炮弹似地扑到迎出来的王老汉的腿上。仰起小脸,笑嘻嘻地再喊一声:“姥爷~”
    王老汉的心都化了。
    他连忙把小外孙抱起来,举到眼前作势要亲,忱哥儿向来嫌弃他姥爷嘴里的烟油子味儿,左躲右躲不给他亲。
    王老汉追着亲,忱哥儿伸出小手抵抗,可他人小力微,眼见要躲不过去便大声求援,‘姥姥,救命,姥爷又臭忱哥儿啦…”不过还没等他姥姥赶来,人小力微的他就被他姥爷逮着‘吧唧、吧唧’在两个小脸蛋上各亲了一口。
    “哈哈哈哈~”王老汉十分得意地大笑起来,又把外孙子往高举了举,欢喜的忱哥儿也不计较被臭的事儿,只剩下兴奋的叫声了。
    爷孙连个笑闹着,顿时满院子里都充斥着小儿的欢笑声。
    “是忱哥儿来了?”王老太太听见声音从厨房疾步走了出来,边走边在围裙上抹了抹手,嘴里还数落着老头子:“又欺负我们忱哥儿了吧?别拿你那臭嘴拱我们忱哥儿,快,忱哥儿到姥姥这儿来,给姥姥瞧瞧。”
    忱哥儿就势返身扑到他姥姥怀里,小手抱着他姥姥的脖子,小嘴儿里甜甜地叫着:“忱哥儿想姥姥!”然后主动在她满是皱纹的脸上亲了两口,喜得老太太“哎哟,乖乖,姥姥的心肝儿”叫个不住。
    小孩子自顾自欢乐着,大人们却还有要紧的事。尤其是王家的几个小儿,又是急着想跟忱哥儿玩儿,又对外头的人和车好奇,想看个究竟,结果两相为难,真是抓耳挠腮纠结死了。
    石初昀今日穿了件棉绸的浅蓝色暗花宝相纹窄袖交领长衫,行走间露出地下的鸭蛋青色的棉绸长裤,腰间系着个银蓝地锦缎荷包。
    他见王老汉放了忱哥儿,便朝着老汉拱手施礼,叫一声:“岳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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