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诚一再逼问,这几人才吞吞吐吐说道:“说来老爷也是不陌生的,这刻薄鬼家里,岂不正是年前被斩首的王闫家里,因为他们家性情苛厉,惯于强横霸道,不干好事,故而我们背地里都叫他们刻薄鬼。”
    另一个人也壮着胆子道:“王闫被斩首后,刻薄鬼已经换作短命鬼了!”
    几个人不由失笑,却又自知是公堂之上,不敢造次,忙又噤口。
    谁知说者无心,听者有意,黄诚听说“王闫”两字,就仿佛黑夜之中终究见了黎明之光,忙道:“他们两家到底有何瓜葛,细细说来!”
    这几个百姓见问的这个份儿上,只得一一说明白了。
    原来若算起来,这王平先生,还是王闫的老伯父,只因王闫一家,从上到下都并非善类,又欺负王平独女外嫁,因此一直觊觎王平的这所宅邸,几次三番劝老先生立字据,把宅子转给他们。
    这两家虽是同宗,但王老先生一直看不惯王闫一家的所作所为,哪里肯平白便宜他们,正好儿张家人要找房子,因此老先生便索性把这宅子卖掉,钱银等物,都只给了自己的女儿,此举自然把王闫家里气的半死。
    黄诚因又细问王闫,邻居想了想,又道:“这短命死鬼小的时候,还常常往这宅子里跑,后来因老先生见他不是个好的,渐渐地就拒了来往。”
    只因查明了袁家的宅子原本跟王闫有关,黄诚才隐约有所领悟:世上哪里会有这样巧合的事,必然是这宅子内有蹊跷!
    黄诚参透这点,立刻点带三班衙役,匆匆前来袁宅,想要再仔仔细细搜查一番,谁知中途正好遇见袁家来人,说是阿泽交代:让多带人手前去寻人,是两个哥儿不见了。
    是以黄诚一行人才来的这般快。
    且说在楼上,秦晨回禀之后,又有捕快上来,说是二楼书房已经搜查完毕,并无异样,剩下的便只有这三楼卧房了。
    而在他们进门之后,也早有公差开始边边角角地细敲细看,柜子箱子等又重新打开。
    连秦晨也走开了去,到了床榻边儿看了会儿,把床底下的地板都按了一翻……原先铺着的地毯也自被掀了起来,果然是一寸儿也不肯放过。
    然而如此兴师动众,却仍是一无所获,
    黄诚好不容易找到了这样一个“缺口”,自然不肯放过,因看着满屋忙碌的众人,心想:“先前的两个疑点都有了着落,第一是王闫生死谜题,第二是这密室之谜,如今王闫信是活着,这密室,却一定是有暗道……如此一来,所有才可以得解,然而这宅子张家住了三年,袁家又住了将一年,却都毫无所觉,可见这暗道必然是极隐秘的……到底在何处呢?”
    黄诚皱着眉,背负着手儿走来走去,此刻卧房的窗户已经被打开。
    黄诚走到窗户边儿上,探头往外看看,复又回身看看里屋……自看不出什么不妥当来。
    此刻袁老先生复又苏醒,因听闻知县带人前来,便颤巍巍地出来看究竟,谁知见楼内竟是这样乱糟糟地,站满了差人——原本是小姐的闺房,连一只狗儿都不许乱入的,眼见如今这般,老先生忍不住便越发地悲从中来来。
    忽然有个仪态高贵的妇人,身后跟着两个丫鬟,并几个小厮们走来,见状便喝道:“到底是在做什么?到底是在查案,还是抄家!”
    黄诚隐约听说袁家有个人从京内回来了,只不知袁锦的身份。
    袁锦身后一个丫鬟上前,道:“这是京城林国公府的坤少奶奶,你们且仔细,这样的人命案子拖了许久都结不了,却又来府内惊扰老大人,行这等荒唐的抄家之举,你们好大的胆子!”
    黄诚闻听,这才知道方才毛丙基为何不肯前来的缘故了,自然是怕得罪了贵人,黄诚便上前道:“请少奶奶明白,下官并不是抄家,而是在找寻重要线索。”
    袁锦冷笑道:“哦?听闻你前前后后来了也不下七八回了,难道还有什么线索不曾找见?如今弄得这样大阵仗,又找到了什么了?倒叫我开开眼界呢?”
    黄诚语塞,此刻袁老先生因擦着眼睛,道:“锦儿,不要多话,黄知县也是为了……破案心切。”
    袁锦很是不忿,因道:“我自来没见过这样破案的,不过是无能罢了,既然无能,还要找出些法儿来遮掩……”说到这里,眼圈儿也忍不住一红,便掏出帕子,哽咽道:“可怜我的秀儿妹妹,死的不明不白,死后还要被人这样践辱搅扰……”
    两个丫鬟忙劝,另一个丫鬟便对黄诚道:“大人口口声声找什么线索,只别雷声大,雨点小,若白忙一场没个结果,只怕大人的官儿,可就做到头了。”
    黄诚一言不发,倒是秦晨忍耐不住,便喝道:“丫头片子,你瞎说些什么?”
    那丫鬟见他捕头打扮,便哼了声,竟理也不理。
    黄诚心中虽认定此地有密道,然而找来找去终究不见,又总不能真个儿把这楼给拆了,此刻听袁锦跟她的丫头们狗血淋头骂了一番,竟不能答。
    正在此时,忽然听见有人道:“好大的口气,谁说是白忙一场了?”
    众人闻声看去,却见说话的乃是个十四五岁的少年,面孔俊秀,正是阿泽。
    阿泽说完,也不理会袁锦等人的不悦之色,便走到黄诚跟前儿,因道:“大人跟我来。”
    黄诚不解其意,只好转身随着阿泽进内,黄诚边走,却并没见云鬟,正要问起,阿泽却领着他来到卧房门口处,蹲下身子,盯着那面墙壁。
    黄诚问道:“怎么了?”
    阿泽小声儿说道:“凤哥儿叫我跟大人说,机关在此。”
    黄诚听了这话,背上一股麻酥酥似的,似大旱见甘霖般,忙也俯身定睛看去。
    却见墙壁的柱子上,果然雕刻着好些人像,栩栩如生,本也看不出异样,只往内侧不起眼处,才看见一个小童蹴鞠,而那圆圆地球……
    黄诚一震,不由跟阿泽对视一眼,此刻秦晨也跟了进来,身后袁锦陪着袁老先生也都站着看。
    秦晨道:“是在做什么?”原来此刻黄诚跟阿泽一个俯身,一个蹲着,所看的角度,只是孩童才能平视,成年人却只得如此才能留意看见。
    当下阿泽后退一步,黄诚观察了一番,举手试着按了过去,谁知一按之下,只听轻微“扎”地一声,就在靠墙边缘,两道木板往旁边撇开,露出一个黑洞洞的入口!
    身后顿时传来惊呼之声,乃是袁老先生跟袁锦两个,因太过惊诧,一时没有忍住。
    秦晨也惊道:“天神菩萨,这是什么!”忽然又瞪圆眼睛,道:“原来大人想找的,就是你这个?”
    阿泽盯着这入口,回头却仍不见云鬟,阿泽因云鬟自方才开始就举止反常,他心中忧虑,便道:“赵六爷只怕也在里头,大人快叫人进内,或许可以将贼人也擒个正着。”
    黄诚来不及震惊,才要吩咐,秦晨已经迫不及待:“我来!”当下把腰刀插好,看了看里头黑漆漆地,便要了个火折子来。
    火折子晃亮,却见一道长梯,直通往下,竟仿佛没有底儿似的。
    幸而秦晨极为胆大,俯身便下了梯子,就在他进内之时,那两面木板重又合了起来。
    黄诚看的明白,这地板足有四指之宽,极为厚实沉重,怪不得先前查探之时并差不错异样。
    黄诚生怕秦晨一人不得力,当下又连叫几个捕快跟着入内。
    话说秦晨从上下到底下,眼前黑漆漆地,饶是他天生胆气壮,也忍不住有些心头乱跳,当下摇着火折子往前,走了百十布步,借着火光,隐约可见前头似有物一般。
    秦晨屏住呼吸,试着叫道:“小六爷?”
    那人动了动,旋即轻笑道:“原来是秦捕头。”
    秦晨大喜,忙扑过去,却见赵六脸上带血,靠墙坐着,仓促间秦晨自不知他伤的如何,便道:“六爷,你觉得怎么样,是谁伤了你?”
    赵六道:“谁能伤的了六爷?不过我倒的确跟那贼囚交过手,他自逃了,你这会儿沿路去捉,只怕还能追上。”
    秦晨见他小小的人儿,一团儿靠着墙,伤的深浅又不知道,哪里肯舍他离开,便道:“你的腿伤着了?那贼跑不了,我先抱你上去。”
    赵六咳嗽了声,忽然道:“有脚步声,还有人随着你来?”
    说话间,就见又有四五个公差来到,纷纷叫道:“秦捕头!”
    秦晨见来了救兵,心里越发有底了,不料赵六道:“若是背着我往上爬,甚是艰难,倒不如一路顺着这地道追过去,据我看来,这地道不至于太远,若是拿下贼人,自是你们的功劳。”
    秦晨本是个豪爽之人,闻言把心一横,便道:“既如此,咱们便去,把这恶贼捉到,也给咱们大人出出这口恶气!”
    当下秦晨便叫一个捕快,把赵六背了起来,因沿路往前。
    众公差仗着人多,加上秦晨领头在前,便勇字当头,如此走了不多时,就见眼前光亮起来,秦晨道:“大家戒备,留神那贼在外埋伏!”
    于是众人小心翼翼,渐渐靠近过去,却见头顶乃是一面木板压着,试着推了推,纹丝不动。
    幸而人多势众,众公差齐心协力,发一声喊,终究将那木板推翻,眼前顿时一片光亮。
    秦晨举着腰刀,先纵身跃起,冲了出去,又怕贼人在外,双足还未落地,先挥刀乱砍了一阵儿。
    眼前悄无声息,秦晨定睛细看,却见竟是个寻常房舍,此刻其他公差也都跳了出来,秦晨见屋内无人,早去开了门,一看眼前,顿时倒吸一口冷气:原来此处,竟正是那小姐院子之外的廊房院子,此刻他们所处的,正是那西侧厢房。
    外头正有几个袁家仆人在此探头探脑,猛地看见这一伙人从此处出来,众人都发呆,不明所以,秦捕头道:“方才可看见可疑之人从此处出来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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