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中一个仆人大胆说道:“方才哑巴从这儿出去了。”
    秦晨闻听,立刻揪住此人,叫他带路,又命一个捕快留下照料赵六,便带着其他人飞奔而去!
    且说那捕快背着赵六走了出门,赵六呼了口气,道:“你放我下来罢。”
    捕快小心将他放在台阶上,因看了一会儿,便道:“小六爷,您的腿好像折了……”却见他脸上也沾着血,只怕身上也有伤,却不敢细说。
    赵六笑道:“不算什么,六爷死不了就又是一条好汉。”
    那捕快见他年纪不大,却豪气狂放如此,不由也有几分钦佩,便道:“我去叫大夫来如何?”
    赵六挥挥手,那捕快果然忙去了,赵六坐在台阶上,徐徐地又呼出一口气,仰头往上,见阳光从葡萄架中倾泻而出,细细碎碎,此刻世界,跟方才在地下,却如天堂地狱一般。
    赵六微微眯起眼睛,忽地蹙眉,却见那葡萄架外,廊房正中的栏杆处,静静地站着一人,此刻垂眸正也看着他,也不知看了多久。
    赵六先是一怔,继而挑唇笑了起来,道:“小丫头,你又救了六爷一次,六爷该怎么谢你才好呢?”
    云鬟只漠漠地看着他,也不做声。
    赵六撇了撇嘴,道:“做什么,不认得六爷了不成?对了,你放心,那贼被六爷打跑了,六爷是不是很能耐?”
    云鬟仍是面无表情,只扫他一眼,便转过身去。
    此刻阿泽正也自廊桥过去,急急地说:“凤哥儿,如何闷声不响地就跑了出来,可知又吓我一跳?”阿泽说着,便拉住云鬟的手,仿佛仍怕她离开一样。
    赵六看着这幕,才又皱了皱眉,本来满漾着明亮笑意的地掠过一丝阴翳,眼睁睁看两人进了廊房,又顺着下来,竟是出门而去。
    原来云鬟因见案情即将大白,剩下的黄诚自然会料理的妥妥当当,她便先吩咐阿泽,乘车欲返回素闲庄。
    谁知才出了袁家大门,便听见身后有人道:“稍等片刻。”
    云鬟回头,却见赵六被捕快扶着,那捕快陪笑道:“凤哥儿,六爷的腿摔断了,他又想回鄜州,可否借庄上马车,捎带六爷一程?”
    云鬟皱眉不答,赵六却笑道:“罢了,何必劳烦呢,我骑马回去就是。”
    云鬟淡声道:“我并没有说不可。”说罢,便自己先上了车。
    赵六听了,就也笑道:“知道你是菩萨心肠,舍不得六爷吃……苦……”说到这里,却见云鬟回过头来,眼神冷冷地。
    赵六吐吐舌头,便只当什么也没说过的。
    阿泽在旁看着,因说道:“哟,这可是一物降一物呢,你怎么不犟了?先前怎么还跟我还一套一套的。”
    赵六哼道:“好好当你的跟班儿就是了,谁让你多嘴来。”
    阿泽道:“我自不是你的跟班。”
    赵六道:“不是我的,你就高贵许多了?你如何不是皇帝的跟班儿,那还是公公呢。”
    阿泽气的竖起眉,那捕快忍着笑,扶着赵六上了马车,阿泽少不得忍着气,又拉了赵六的马儿过来,随车而行。
    马车缓缓往前,云鬟靠着车壁坐着,一眼也不看赵六,只是垂着眼皮。
    赵六却也识趣似的,并不做声。
    风撩动车帘,车厢内光线明明暗暗。
    云鬟心底波澜乍起,忽地也想起某一幕场景。
    那天同样是夏日,她照例前往天王寺礼佛,车驾出城,行到中途,不知为何马儿受了惊吓。
    车夫被颠落出去,马儿失去掌控,越发发疯似的,拽着马车跑出车队,于山路上左转右拐,险象环生。
    车内只云鬟跟灵雨丫头陪着,被颠的撞来撞去。
    正在无计可施之时,却听得急促的马蹄声从后传来,灵雨抬头看出去,喜道:“是王爷来了,是王爷来救咱们了!”
    云鬟却并不抬头,连看也不看一眼,直到那马蹄声近在咫尺,她听见赵黼的声音:“崔云鬟,快出来!”
    云鬟脸色雪白,却仍旧不动,灵雨拉住她:“娘娘,快!”
    云鬟咬着唇,轻轻摇头,灵雨一惊,外头赵黼逼近,一把扯落车帘,厉声道:“崔云鬟,到前头来,我接着你!”
    云鬟抬头看向前方,此刻车门大开,依稀可见前头是个拐角,十有八九,马车便会被甩落沟壑。
    灵雨拉着云鬟:“娘娘,快呀!”
    云鬟目光转动,终于伸出手来,反而推了灵雨一把,灵雨睁大双眼,明白了她的意图:“娘娘,你不要管我!”她拼命拉扯着云鬟往外,不料云鬟抬手,握住车窗边缘,并不肯动,只轻声说道:“你快出去。”
    车窗外,赵黼看个正着,原本就极凌厉的眸子里,更多了一丝难以描述的盛怒之意,他咬了咬牙,清斥一声,竟打马往前急奔而去!
    那时候的马蹄声如惊雷,叫人窒息。
    云鬟记得,从车窗外,他的影子一掠而过,不多久,便跟那惊疯的马儿旁并辔急行,当时他披着一件黑缎子的披风,被风卷起,烈烈微光,如一朵挥之不散的黑云。
    忽然耳畔有人笑道:“你在想什么呢?”
    云鬟蓦地抬眸,正对上对面赵六明亮带笑的双眼。
    云鬟看他一眼,却又转开头望向别处,赵六不以为意,仍道:“唉,这次若不是你,六爷要死在那密道里了,不过好歹六爷也是为了救你才掉下去的,还折了腿呢,可算是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不用总是这样冷脸对我罢?”
    云鬟垂眸说道:“这次若不是六爷执意要跟着过来,自然也不会有这一番苦头了。”
    赵六道:“你是拐弯说我自讨苦吃?不过,六爷还是自讨苦吃些好。——试想倘若我不来,你自个儿掉了下去,纵然不摔死,那叫天不应叫地不灵的地方,再遇到那个贼囚……简直无法可想。”
    云鬟听了这番话,当即便又缄口不语,自此一路,便先送了赵六回到鄜州大营,自有军士接了他回去。
    次日,阿泽又去县衙探听,半日方回,便把所知的消息告知云鬟。
    原来昨日一番忙碌,通城缉捕,终于在王家将那王闫活捉回来,也并不安置在洛川县,一直上了枷锁落了囚车,运回了鄜州城。
    一路上,听闻消息的百姓纷纷前来,有的看热闹,有的却往囚车上扔那石块,吐唾沫,把王闫打的头破血流。
    今日黄诚升堂完结此案,袁老先生跟袁锦两个,一大早儿便来听审。
    这王闫因事情败露,无可抵赖,便供认了曾以邓仵作家人相威胁,迫使仵作“偷梁换柱”,后来因得了性命,本来去了外地逍遥了一段时日,后来偷偷回到洛川后,无意发现袁家竟正搬到王平遗留的宅邸中。
    这王闫小时候,常来伯父家中玩耍,这楼上机关,他自也是知道,只因王平已死,王女远嫁,因此洛川竟只他一个人知情。
    他因记起此事,便蠢动起来,正袁家需要人手,他便假扮哑巴,在后院做些粗活,想要伺机行事。
    后听闻袁小姐要订给陈秀才,他越发心火难消,一夜,便从这暗道攀上绣楼。
    后来那次,却正是他无意中发现了嫣红引了陈秀才进门,便故意现身,以栽赃给陈秀才。
    黄诚问明之后,便又追究王家人的同罪之责等,自写公文不提。
    云鬟自不曾前往,然而午后之时,门上却报,说是袁家有人来见。
    云鬟不明所以,忙出外相见,却见来者正是袁老先生跟袁锦两人,身后跟着几个丫头,手中或捧或提,竟都拿着许多礼物似的。
    当下迎进了厅内,彼此寒暄数句,袁老先生因对云鬟道:“凤哥儿休要怪我们来的唐突,只不过,有句话要当面说知才好。”
    云鬟道:“老大人有话,自传我过府聆听就是,怎么竟还亲自登门一趟。”
    袁老先生含笑点头道:“那宅子,我也已即刻叫人发付变卖了,不日我便随着锦儿仍旧上京。”——那宅子原本跟仇人有些关系,更是爱女殒命之地,自然是一刻也不肯多呆的。
    袁锦接口道:“我听黄知县说,那密道是凤哥儿发现的?”
    云鬟道:“我也只是误打误撞而已,算不得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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