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鬟本不欲说,只是那场景委实真实而可怕,一时又无法入睡,便低低道:“我梦见……梦见了战事。”却刻意将那个闯入梦境的影子压下。
    晓晴睁大双眸,犹豫半晌,才小声道:“主子……是不是因为六爷去江夏口,故而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呢?”
    晓晴原本并未上京,就随着陈叔来至江南,赵黼便是晏王世子的事,却是露珠儿来后,私底下告诉她的。
    前些日子,坊间逐渐传说有个晏王世子在钱塘带兵,先是击溃了鬼刀,又转战江夏口……晓晴虽知道,但因也明白云鬟不愿提起往日之事,故而也随着讳莫若深。
    近来隐约又有些战事消息传回来……可园底下那些人因不知道云鬟的真实身份,自想不到跟赵黼会有纠葛,也时常地说起来。
    此刻听云鬟说战事,便忍不住也说了出来。
    云鬟见她竟提起此事,不觉皱眉。
    夏夜多雨,此刻窗外刷刷有声,伴随着轰隆隆地闷雷,虽开着窗,仍有些燠热难当,加上心里有事,越发难耐。
    晓晴早察觉她不悦,忙垂头陪笑说:“是我多嘴了。”
    云鬟凝视半晌,眼神微冷:“前日奶娘说给你说亲,你只不愿,我当是你看不上那徐家管事,倒也不为难你。如今索性问一问,你心里是怎么想法儿,究竟是看不上徐管事,还是……看上了别的什么‘贵人’?”
    原来云鬟见晓晴忽然提起赵黼,不免想到前世的情形。
    晓晴何其聪明,见她有疑心之意,口气也是这样,即刻跪地道:“我哪里有看上什么贵人?我心里从来都只有主子……方才问起六爷,也不过是因为昔日的事,知道六爷对主子不同……我、我以为主子心里也……才大胆问一句的,主子不喜,以后我一个字儿也不敢再说了,求饶恕我这回。”说完,就磕头有声。
    云鬟本欲警戒她两句,见如此,反有些不忍,便道:“你若果然懂事,就是我的造化,你若心高志大,我就没法子了。”
    晓晴哽咽道:“我心里委实只有主子……绝不会什么心高志大,若真生了什么外心,就即刻让天打雷劈,死在主子跟前儿。”
    此刻外头电闪雷鸣,她竟在这会儿起这样的誓,云鬟叹了声,往后一靠道:“罢了,起来吧。”
    晓晴摇头道:“我说错了话,就罚我给主子跪一夜。”
    云鬟笑说:“行了,跪坏了腿,明儿找谁伺候呢?”
    晓晴这才敢起身,云鬟将杯子递还给她,正欲再睡,外头一道闪电光映了进来。
    云鬟年纪小时,最怕打雷天气,每每要林嬷嬷陪睡,后来渐渐大了,又出来历练这几年,便没了这宗毛病,只是一见电光,仍是心里颤栗而已。
    晓晴从小儿跟着,知道她看不得这个,便忙细细密密地掩起帐子。
    谁知云鬟盯着这道白光,心底影子慌乱,竟想起一件极要紧的事。
    晓晴正将杯子放回桌上,忽见云鬟撩起帐子,有些急地说:“去外头叫个人,到旁边周宅……把周爷请来。”
    第215章
    夜雨霖霖,水流遍地,可园的小厮打着伞,匆匆地来至周府门口。
    半晌功夫,周天水从内出来,略说三两句,便也随着前往可园。
    古宅深深,灯火幽淡,从开着的窗扇内看进去,却是烛光之下,崔云鬟披着外裳,同周天水对面而站,神色凝重地低语。
    一刻钟后,周天水别了云鬟,出了可园后,回到周宅。
    但很快地却又立刻开门出来,此刻周天水已经换了一身衣裳,里头竟是劲装短打,外面又披着斗笠雨挂等,底下人也已经牵了马儿预备。
    周天水翻身上马,马蹄声得得,飞快地消失在青石板路的街头。
    三月底,正是赵黼开拔前往江夏的时候,在京城之中,却发生了一件奇事。
    这日入夜,太常寺祭酒乘轿而归,行过清水街之时,正是酉时之初。
    两个随从打着灯笼在前,边走边悄声闲话,有人说道:“这天儿有些阴阴的,不知晚上是不是会下雨。”
    旁边一个道:“这几天总是阴天,可雨点却没有一滴。一整个儿春天雨水都少的很,听底下那些人议论,说是朝廷做的不大妥当……所以老天爷降罪呢。”
    先头那便说:“哪里有这许多说法,不知是什么人闲传乱道的罢了,惯常也有个雨多雨少,哪里都能拐到人为上头。往年也有好些贪官污吏,那岂不是都要年年旱涝的?”
    “你说的有理,不过我只是总觉着今年有些怪异罢了。幸而北边儿倒是安静下来了,多亏了那位镇守云州的晏王世子,不然辽国人哪里有这样安分呢。”
    “话说的对,如今世子去了江夏口,先前在钱塘那边儿练兵,把浙东那里的水贼打的落花流水,果然是个能干的凤子龙孙,跟其他那些草……咳,总之不一样,只盼江夏口也打个胜仗,这样南边儿北边就都安宁了。”
    “其实皇室里也有几个能干的,比如云州那位晏王,另外静王也是个极好的,听闻上次世子得罪了太子的人,还多亏了这位静王爷从中周旋调停,才得无事呢。”
    两个人悄然低语,正说到兴头上,忽然一阵夜风吹来,竟有些沁人的寒意。
    前头仿佛有些烟雾飘过,一阵阵地蔓延开来,情形一时变得有些诡异。
    两人疑惑,停下话头,提起灯笼打量,道:“如何好端端地竟起雾了?”
    正说着,忽地听见一声低低嚎叫,仿佛是那狮子老虎似的狂哮……却离得并不远。
    在这样夜间听来,格外瘆人。
    两人忙止住步子,面面相觑,几乎以为是听错了,一个说道:“是什么声响?你可听见了?”
    对面的道:“你也听见了?这好像……是什么野兽?还是谁家的狗呢?”
    此刻抬轿子的轿夫也听见了声音,不知不觉都止住步子,有些猜疑地对视,纷纷窃窃私语道:“什么声音?”
    轿子里的太常寺祭酒正有几分困意,因见众人停了,不由打着哈欠道:“耽搁什么?还不速行?”
    众人自然不敢违命,正要再行,却忽地又听见一声咆哮,竟比上次更近了些似的!
    两个随从越发惊慌,虽不曾见到什么东西,然而在空旷街头听得这种声音,自然叫人胆战心惊。
    正要去禀告主人,谁知旁边那人叫道:“那、那是什么!”
    一边儿说,一边儿将手中灯笼高高地挑起。
    乱晃的灯影下,众人忙都抬头看去,却见在正前方,那烟雾微微地弥漫之处,影影绰绰地出现一个巨大的影子,朦胧的灯笼光芒下,依稀可见毛茸茸地头,微微张开极大的嘴。
    就在众人痴痴怔怔呆看之时,那怪物复又咆哮了声,昂首抬爪地竟从烟雾里走了出来。
    只见头上尖角,眼若铜铃,利齿如一根根地匕首倒插,爪子抓在地上,竟把砖石路生生地抓裂开来。
    这怪兽盯着在场众人,复又张嘴咆哮了声,前爪在地上轻轻地刨了两下,便俯冲而来!
    两个随从这才反应过来,早就胆战心裂,把灯笼往前一扔,转身便跑,因怕的极了,竟跌在地上,连滚带爬地欲逃。
    轿夫们见状,也早不顾了,把轿子一扔,转身也没命地飞奔起来。
    那轿中的太常寺祭酒隔着轿帘,也听见了咆哮之声,正在不解,忽然轿子跌落。
    因坐不住,身子一歪,祭酒才要喝骂,谁知掀起轿帘子之时,却正见一个双目烁烁地怪兽,正以吞食天地之姿态,直直地冲了过来。
    太常寺祭酒大叫一声,待要躲闪逃跑,已经是来不及了。
    那几个屁滚尿流而逃的仆人轿夫们,只听得身后有怪兽的低狺声,以及祭酒凄厉的呼叫,只是才叫了两声便没了声息,接下来,便是吞噬的声响……
    众人听了,早就魂飞天外。
    好不容易将拐出这条街,才见一队巡逻侍卫经过,见他们一个个面无人色,忙拦住。
    几个人有的瘫软在地,有的仍欲再逃,那随从尖叫道:“有个怪物!吃了、吃了我们家老爷!”
    巡城侍卫们看身后路上孤零零一顶轿子,来不及细问,忙纷纷直奔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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