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几乎抑制不住自己的怒气,冲着韩金茹说,“你怎么能随便打孩子呢?这种事情出了,受伤的不是孩子吗?你怎么连问都不问就动手了呢?你还是个当妈的吗?”
    最后一句话,似乎一下子碰到了韩金茹的逆鳞,她愤怒地冲着贺阳大吼大叫,“我怎么不算当妈的,我还不够包容你吗?是,我是开始对不起你,可我那时候不知道你是我儿子啊,我不是改了吗?我对你已经够小心翼翼的了,声音不敢大一点,话也不敢重一点,只要做点什么,生怕你生气。我这哪里是对儿子,是对祖宗!可你怎么对我的?贺阳,我做的还不够吗?你怎么能这么对我呢?”
    她几乎眼泪就掉下来,张敏听着难听,生怕贺阳难受,就想去阻拦她说下去,却被贺阳紧紧握住了手,她忍不住回头看,却见贺阳顶着那样一张脸,脸色却没有任何委屈不甘的神情,他平静的让人可怕,他张了张嘴,无声的说了句,“别说。”
    韩金茹虚电着贺阳的脑袋,“当时韩丁跟我说,你勾引他,我信了你,我怎么就信了呢?你一个穿着破旧校服的穷学生,在一群乌压压的学生里,如果不主动,他怎么才会去注意到你。还有豆豆,你要不是存心,他一个天天就知道学习生意的人,怎么会那么关注你,替你说话,替你佐证,还替你偷合同。
    对,你是抱错了受苦了,那时候跟人学的下三滥我不能苛责你,可如今呢,你都已经是朱家的少爷了,我们也心疼你,尽量补偿你,你说韩丁不好,你爸爸连你二姨的生意都抹了,你还不够吗?你怎么又把对韩丁的那套对豆豆,贺阳,你告诉我,你到底存的什么心啊,要我们怎么做,才能觉得对的起你啊。”
    第63章
    韩金茹说得怒目切齿,仿佛贺阳不是她的儿子,而是她的仇人。
    不过贺阳想也差不多,他不就是打破了朱家平静的仇人吗?原本他们生活的多么荣光,有着南城首富的名头,有一个为他们争得了所有光荣的二儿子,在南城,再也没有谁比韩金茹更风光了。
    可他的出现,将这一切都打破了。
    他在愤怒,在难受,他们何尝也不在呢?否则那些来来回回变化的态度,又是为了什么!他真是没想清楚,因为那一点点好,而忘记了曾经受到的冷遇,所以迟迟没有行动,却让自己落得这样一个境遇。
    他想起了过去,因为家境不好,他就算被欺负了也不敢使劲儿报复,因为他的母亲会害怕赔偿而惩罚他,而现在,即便换了父母,不也一样吗?同样是犯了错,他的母亲依旧不会为他分辨,她会的,只是来更加苛责的指控他。
    下三滥?安得什么心?
    贺阳听着心里那些多日的矛盾,犹豫,纠结就完全不见了。他仿佛整个人卸下了千斤重担,一下子轻松起来,甚至嘴角都嘲讽的微微上勾,他目带寒星地问韩金茹,“这就是你真实的想法?”
    如果韩金茹真的曾经试图去了解自己的这个儿子,真的去看看他曾经的过往,知道他那些从点滴小事中暴露出的狼性,她就不会随意说出那个字。可是显然,她始终是没有的,即便抱错已经发生了半年多,她所知的,只是这个儿子过去生活的很苦。
    苦是什么,她最是知道,苦既能让人奋进,犹如她和朱成功,也能够让人放弃底线——她把贺阳归入了这一类。
    所以,她并不觉得自己的行为有什么不妥,她只当这是一次训斥,这是一次管束,这是一次警告,这是一次行驶母亲的权利,她轻而易举地对着贺阳说,“是。”
    朱成功接到电话,匆匆赶来的时候,见到的就是一个明明坐了四五个人,却静寂得落针可闻的办公室。韩金茹和韩金凤坐在一边,而办公室的斜对角,离着他们最远处,坐着贺阳和他的班主任——他曾经在开学的时候来拜访过,是个很不错的老师。
    只是这一次,他一进来,两边的人都站了起来,表情却是完全不一样。韩金茹眼中含泪,脸带怒色,急切地想同他说什么。而贺阳脸上带伤却面色平静,只是淡淡看着他,这个目光,他不是没有见过,在那次小房子里怒斥他时,还有那次在会所,贺阳骂他虚伪丑陋的时候,都是这种目光。不,或许可以说,那时候,贺阳起码还带着愤怒,还有感情,可如今,他只是淡淡的一瞥,就收回了自己的目光,就好像看他如陌生人一般。
    那样的感觉,让朱成功不知道怎么的,心里就突地一下,他张口就想跟贺阳说话,却被一脸防备的张敏给拦住了。
    这个年轻的女教师,纵然脸上是一片严肃,嘴巴里却丝毫不让,她冲着韩金茹说,“韩夫人,我是贺阳的班主任,刚刚的事情我全程在场,我想,作为一个中立方,我比你们能更客观的描述这件事对不对?更何况,海报的事情,还是我知道的比较多对吗?”
    韩金茹一下子哑然,朱成功就知道肯定出大事了。他立刻对着张敏说,“张老师,您说。”张敏却道,“韩夫人情绪太激动了,朱先生,我们出去说吧。”也没等朱成功同意,她就回头说,“贺阳,你跟我到走廊里站一站。”
    这显然就是把贺阳跟韩金茹要分隔开,韩金茹立刻气不顺的说,“叫他出去干什么,我是他亲妈,还能怎么着他了?”
    张敏回头冷然的望着她说,“精神伤害也是伤害。不过,如果你想听,我也可以在这里说。朱先生,今天的事你想必也知道了,”她回头在自己桌子上拿到了那张照片,竖着给朱成功看,然后不管他脸上惊讶的表情,张敏就问他,“朱先生,我想问你一句,您也是四五十岁的人了,年少时的情不自已比我们这些年轻人经历的多吧,这种事是一个巴掌拍得响的吗?难道错误是贺阳一个人的吗?”
    朱成功纵然听说了是怎么回事,当看到那张照片的时候,即便他经历过那么多大风大浪,也忍不住愣在哪里,他想过朱骜对贫困环境是否适应,他想过贺阳能否在一个迥然不同的环境里如鱼得水,他如今还想着两个儿子能否一直这么好下去携手共创昌茂的未来?可他从来不曾往这方面想过一丝一毫——他两个最骄傲的儿子,居然在一起了。
    而张敏就趁着他这一段愣神的时间,将自己心中的话讲了出来,“朱先生,您是有阅历的人,那我问您,一个人品行的好坏难道因为他是否优秀来决定吗?一个人品行的好坏是否由他是否出身贫苦来决定?”
    她一把扯过贺阳,指着他问朱成功和韩金茹,“这个孩子见到我的第一次,就是坦荡地说家中贫困,能不能用旧校服。他每天都要去打工,可依旧认认真真学习,交上来的作业工工整整从不缺少。
    贺阳是我的学生,我教了他一年,我有认真地去了解过他,甚至专门打给他初中的老师了解过,在我的心里,他是个不以贫困为耻,积极奋进的好孩子,甚至那次助学金,都是在我的鼓动下,他才参加的。
    半年多前,他告诉我找到了父母,您也来过了,我以为他终于可以安心学习了,可现在看来我完全错了。我想知道的是,你们是他的亲生父母,连我一个老师都可以了解到的东西,为什么做父母的不能?什么叫做下三滥,什么叫做勾搭,这是父母可以对孩子说的话吗?什么都不说上来就是一巴掌,这是疼孩子的父母应该做的吗?如果你们原本就对他不满,又那么爱自己的养子,何苦又认他回去?这是个孩子,又不是样东西!”
    张敏说着说着自己就哭了起来,她平日里就心疼贺阳,觉得这孩子不容易,在各方面关心他,只是到了贺阳有了那么个大款父亲后,才把心思移到了别的需要关心的孩子身上。哪里想到,贺阳面临的是这样的家庭?
    贺阳原本就站在她的身后,他知道张敏平时关心他,可是却没想到,这个个头矮矮的,瘦弱的小女子,可以为他说出这么一番话。他忍不住的上前一步,伸手将她搂在了怀里。
    这样,已经比朱成功高出个头皮的贺阳终于与他面对面了。朱成功已经在张敏劈头盖脸的声讨中,明白了他只是晚到了那么一会儿,却发生了什么。
    韩金茹不明白的事儿,他如何不懂。其实他已经越来越觉察到,贺阳的心性几乎是和自己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看起来善良柔弱,实际上心性坚强,并不乏断腕之勇。他在明白这点的时候有多兴奋?那时候他想的是,他压根不怕儿子多,儿子争气,他还不算老,他还可以打拼,给他们足够大的产业,让他们去发挥,看着他们去壮大。
    可如今,当初有多高兴,他就有多害怕,他深知自己遇到这些话会怎么想,何况,贺阳原本对他们就有心结?韩金茹几乎用语言斩断了他们本就薄的亲情。他顾不得去训斥那个女人,这个经历过商场拼杀的男人,此刻也只是个爸爸,他用哀求而担心的目光看着贺阳,还有他脸上的刺目的伤,“阳阳……”他想说疼不疼?爸爸相信你,还有爸爸。
    可是贺阳根本没给他说话的机会,他笑着打断他说,“你们还不如我的老师。”
    就这一句话就够了,不用像前两次那样歇斯底里的大骂,不用去一一列举那些他们曾经做过的错事,不用去剖白自己的情感去给他们听。只是一句话就足够了——我已经不愤怒了,在我心里,彻底否定了你们作为父母的资格,你们,被排除在外了。
    明白了什么意思的朱成功,颓然的试图去再跟他说话,贺阳却压根不理他了。他回头拍了拍张敏的肩膀说,“张老师,我想我还是暂时不上学一段时间,等事情平静下来再说。如果学校这边有什么处罚,您可以直接打我的电话,我会接受的。”然后,他特别认真的看着这位让人尊敬的师者说,“张老师,您相信我,好人会有好报的,无论早晚。”
    他说完,就转头往外走,朱成功在后面又喊了他一句,“阳阳,你再给爸爸一次机会。”贺阳没有停留,他压根就不想跟他们在接触了,是他当初想的太天真,以为一切都在变好,可不过就是一张照片,他们就显出了原形——不过一个绯闻,对于朱家来说难处理吗?韩金茹只是在最愤怒的一刻说出了心里话罢了。
    他走到楼梯口的时候,听见了朱成功对韩金茹的怒斥,那声音真响亮,他骂韩金茹究竟是不是个母亲,他说韩金茹平时疯他都认了,那可是亲生儿子,他提醒了她那么多次,让她好好对待贺阳,问她为什么要这么做?那不是她生的吗?他从未想过韩金茹居然这么没有亲情,他错看了她。韩金茹在辩解,可是他走远了,已经听不到她在说什么了。只是在下到一楼的时候,听见韩金茹撩高了嗓子喊了一句,“你打我!”
    吴文才就等在教师楼下面,不停地来回转圈子,被韩金茹那声音吓了一跳,连忙抬起头向楼上看去,就看到了下楼的贺阳。他担心地跑上去,却发现贺阳挺平静的,“你没事吧?上面那是怎么回事?”
    贺阳问他,“你怎么没上课去啊。”吴文才就说,“你都出事了,我上个屁课。没事吧,好多人议论呢。”贺阳一瞧,果不其然,下午课很多班都是体育课,如今都在自有活动呢,看见他许多人都在指指点点,就跟看猴子似得。
    只是,他连父母都放弃了,这些又算什么,贺阳笑笑说,“没事。韩金茹挺凶的,她挺生气,朱成功上去她就不敢了。对了,我得避避韩金茹,而且最近几天我就不上课了,你家方便吗?让我借住一下。”
    吴文才一听,还真以为朱成功止住了韩金茹,何况刚刚韩金茹那一嗓子他也听见了,就放了心,寻思平日里他惹事,他妈生气不都是他爸灭火吗?想必首富家里也不例外。就点点头说,“你住就住,这么客气干什么,我的床就是你的床。”
    他提了提手中的包我都拿出来了,走吧,我先送你回去,反正这儿也呆不下了。”他倒是不担心,在他心里,朱成功这么厉害,这里呆不下去,随便给贺阳找个学校不小菜一碟。
    贺阳瞧着那个以后可能再也用不上的书包,愣了一下才笑笑,“好。”
    第64章
    吴文才把贺阳带回家,倒是让没事干的吴妈妈吓了一跳。吴文才觉得他妈这辈子太单纯,八成不能接受贺阳和朱骜的事儿,就随口编了个理由糊弄她,然后把贺阳塞进了自己的房间,然后把房门一关,就开始质问。
    他在学校里不说,不代表不对此事惊讶,他是万万没想到的,只是那时候他作为贺阳的好朋友,自然要稳住,可现在没人了就不一样了,“你怎么跟朱骜在一起去了,是不是有人恶作剧,我瞧着那图片质量不高,是不是谁p的啊?”他想了想贺阳原先的对头,只是发现连赵家勇这样的,都已经投诚了,实在是没有人选,一下子就卡了壳。
    贺阳听着就笑了,他瞧着吴文才一脸愤恨的样子,心里特别的安定,伸手就去摸摸吴文才的脑袋,“没人,这就是事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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