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种观察法,就跟警察在观察还没有偷东西的小偷一样让人不舒服。
    洛夫乔伊似乎没有看到什么有用的东西,他慢慢地走过来,杰克警觉地看着他。很快的,洛夫乔伊就走到杰克面前,他看了杰克一眼,好像确定了什么才面无表情地走过去。我低着头,等着他走过去。
    好不容易,老贵宾犬终于转身从我们身边走过去。
    我松了一口气,看来他没有认出我,我可不想在下船前还要想办法躲避他。要是误了下船的时间,泰坦尼克号下一站就是撞冰山,我可不想在零下两三度的海水里游泳。
    “他看我的眼神真奇怪。”杰克不高兴地说,他看起来很不喜欢老贵宾犬那种透射光般的视线。
    “可能他老花眼,所以看谁都这样。”我有些紧张地用脚轻敲着甲板,看着还没有打开的船舱门,在心里大概估计着时间,十二点半接驳船就能到达外面。检票员穆迪又再次确认一下自己手里的表,他走到舱门边,手放到上面准备打开。我不由自主地往前一步,想先走到他身边第一个出去,一只冰冷的手突然抓住我,身边传来一个沙哑苍老的声音,“艾米丽小姐,很不巧我们又见面了,霍克利先生不希望你下船。”
    我抬头就看到洛夫乔伊下垂的嘴角,他皱着眉头,一脸冷酷地看着我。穆迪已经将门打开,外面停着一艘接驳船,正等待着搭舷梯让乘客下船。
    “放手。”我手一使劲,企图甩开洛夫乔伊的手,可是对方的手劲大得吓人,一挣扎疼得我直抽气。
    “我想这不是一个惯于偷窃的女士该说的话,你已经被逮捕了,小姐。”洛夫乔伊拖着我就要往前走,企图将我拖离开入口舱门。
    “放开我。”我去掰他的手指,上岸的船就我身后,要是被洛夫乔伊拖走了,我几乎别想再下船。
    “等等,你在干什么,放开她。”杰克冲过来,拦住洛夫乔伊。
    “原来你还有同伙,看来纠察长会很高兴又能逮住一只栖息在船上的老鼠。”老贵宾犬动动自己满是皱纹的嘴角,一把将杰克推开。“不过现在你还是先跟我走吧,小姐,至于这个小子我可以先放着不管。”
    我简直要抓狂,为了一块破表,至于这么穷追不舍吗?我从来没有见过吝啬到这么极品的男人,连送个海洋之心,保险人写的还是他爸的名字,这哪叫送,根本就是借你戴戴过个干瘾而已。
    活该那货戴绿帽,诅咒他戴一万年绿帽。
    在洛夫乔伊有准备的情况下,我根本挣脱不开他镊子般的手,我对杰克使个眼色,对他说:“先下船,杰克。”
    先下一个是一个。
    杰克莫名其妙地看着我,他一脸不可思议地说:“你遇到大麻烦了?艾米丽。”
    “先别管我,你给我下船。”我待会跑起来可顾不上他,要是不小心我留在船上最后死不死还没有个确定的概率,但是杰克真的不下船,他的结果就没有任何转圜之地。
    “不可能,女士优先。请你放开她。”杰克毫不犹豫地拦住老贵宾犬的路,伸出手就打算分开我们。老贵宾犬快速地出拳,往杰克的肚子上揍过去,杰克灵活地往后避开,一脸好险好险的表情。
    穆迪回头看到我们的情况,他低喝:“发什么事,这里禁止喧哗。”
    老贵宾犬面无表情地看了检票员一眼,他说话的时候总是有股不紧不慢急死人的节奏,“我想这事不在你的职责范围内,六副先生。”
    我在他转移视线的瞬间,骤然低头嘴一张狠狠地咬住他的手臂,洛夫乔伊一时不查,痛得叫一声松开手。我转身就往舱门那边跑,结果检票员觉得这场面不对劲,人站到舱门前阻止我说:“停一下,发生什么事?”
    等跟你解释清楚,我估计已经在监牢里听审讯会了。
    老贵宾犬很快追到我后面,打算再次揪住我,还没有搞清楚情况的杰克也跟着跑上来,乱得跟灾难现场一样。
    我身子一矮,从老贵宾犬腋下窜过去,没有时间推开那位六副先生跑上船了,我在跟杰克擦身而过的时候,几乎是命令地对他喊:“你先给我下船,杰克。”
    杰克疑惑地看着我跑过去,他奇怪地念叨,“什么?”
    然后撒开脚,拼尽身体里所有的力量,往刚才来的那条路狂奔而去。我发誓下了船后我要去参加奥运短跑比赛,我绝对是破纪录的冠军。重新冲出走道,我从楼梯几步连一步地跳下去,D层休闲甲板出现在我眼前,身后似乎有谁叫了我一声,我哪有时间去管这种小事。
    对我来说,除了下船外,什么小偷卡尔霍克利或者老贵宾犬之类的东西,都是无关紧要的事情。有人在后面拼命追过来,好像抓到我的头巾,老贵宾犬这么大岁数了竟然还能跑这么快,我真是佩服他死不退休的敬业精神。
    我慷慨地边跑边伸手将头巾揭开,往后一扔,你要就给你。凌乱的卷发全部飞扬开,我冲到船尾甲板的栏杆边,手抓住栏杆头往下一低,看到接驳船上的移民开始在接受检查等待上船,接驳船上还载有很多货物邮件,看起来非常拥挤。远处就是昆士敦码头,我能清楚地看到岸上的景色。
    泰坦尼克号的吃水线到达D甲板接近二十米高,跳水跳不好可能脑震荡,我没有空在这里计算高度了,裙子一撩起整个人就要往外跨,打算直接跳海,接驳船也不用,我自己一个人游上岸算了。
    我不就是要提前下船而已,为什么会发生这么多倒霉事。
    “你在干什么?”
    身后传来一句不敢置信的高声质问。
    跳海。
    我甩都不甩地抓住栏杆,成功一只脚伸到外面,现在精神不专注,跳海的姿势不正确就成自杀了。我的速度已经尽可能地快速,在松开双手的那一瞬间,我深呼吸一次并且憋住气,为入水前做准备。还没等我跳下去,身后一双强健有力的手臂就抱住我的腰,几乎是连拉带拽地将我从栏杆上拖下来。
    我一时反应不回来,有点懵地被身后的男人死死抱住,一种熟悉的香水味萦绕在我鼻间,我听到抱住我的男人接近惊恐的声音,“你要跳海,打算自杀吗?”
    我好不容易回头,嘴角似乎擦到什么,结果就看到卡尔的特写镜头近在咫尺,他呼吸凌乱,琥珀色的眼睛里都是可怕的血丝。他的手非常有力,就像是一个坚硬的牢笼将我死死锁在怀里。
    我差点被他勒死,连忙大力打他的手臂,生气地说:“给我放手,我要下去。”
    他更用力了,肌肉都在颤抖,愤怒让他看起来特别有攻击力,他对冲上来的老贵宾犬喝斥,“将那个医生叫过来,就说有病人。”
    洛夫乔伊立刻往回跑,我直觉不对劲,更加拼命地想要离开卡尔的钳制。几个甲板船员已经跑过来,他们看我跟卡尔几乎滚成一团,一时间都不知道怎么办。洛夫乔伊领着个医生快速跑到我们身边,那个医生手里拿着针筒,往我手上扎来。
    一看就不是好玩的东西,我连忙抬手打算避开那管针,结果卡尔扣住我的手,让针头顺利地扎入我的血管中。
    仿佛是看出我的惊悸不安,抱住我的男人突然低声说:“船不会沉。”
    你以为自己是冰山,说不沉它就会自动避开?
    我突然感到呼吸有些困难,眼前一阵眩晕,卡尔的声音变成一种扭曲的耳鸣。他对那些船员说:“她精神不稳定,刚才打算自杀。”
    留在船上我才是自杀。
    我费力地伸出手拍了一下卡尔的肩膀,他皱着眉低头,我愤怒地用尽最后的力气一拳往他那张该死的脸打过去。
    我去你的不会沉。
    接着眼前一黑,我就被拉入最深沉的海底深处,彻底失去意识。
    ☆、第31章 床上
    我感觉很不舒服,身体里的骨头似乎在碎裂,这让我感到呼吸急促,肌肉抽搐。这种感觉比我当初车祸右脚被装上假肢还要难以忍受,我企图折腾着醒过来,但是眼皮沉重得让这种简单的事情变得异常艰难。
    我试着搞清楚自己发生什么事情,可是大脑空荡得一无所有,我第一次觉得自己这么无助。
    “她该休息,过度的奔跑对她毫无益处。”
    我迷糊地听到身边有人在说话,接着是卡尔霍克利的声音,他不悦地说:“这东西不会有什么后遗症吧,她看起来很难受。”
    “这只是让情绪激动的病人安静下来的剂量,没有大量使用对这位小姐是没有害处的。不过她需要好好调理身体,下船后可以让家庭医生随时注意她的情况。”听起来像是医生的男人的声音越来越远,“我在船上还有检查任务,如果需要医生,可以让仆人到医务室说一声。”
    卡尔不满地嘀咕,“她身体不好,她看起来健康得可以将泰坦尼克号给掀翻了。洛夫乔伊,你去让事务长吩咐厨房一声,这里需要一些病人能吃的食物。”
    他们的声音逐渐远去,我勉强动一下手指,昨天一整天体力过度透支的后遗症跑出来瞎折腾。我现在感觉就像是被起重机碾压而过,骨头都是重新破烂地拼凑在一块的酸痛。
    努力地睁开眼睛,头疼地望着上方,白色的圆形顶灯没有打开,做工精细的天花板上雕刻着优美的排列形花纹。我手放到脖子处,酸涩地转头看向旁边,看到的是一整套红色的皮椅沙发,方形的桌子上放着六角形的台灯,灯似乎没等主人来得及关上,在灰暗的光线下发着晕黄的光芒。
    幔帐旁边还放着一把乔治风格的椅子,带着舒适椅垫的座椅正对着床铺,看起来很像是谁坐在床边很久,才刚起身离开。
    我一时间搞不明白这里是哪里,有些懵地瞪着那盏台灯,灯下面是一些文件,旁边还放着一个盛着白色酒液的矮脚玻璃杯。
    慢慢的,我揉着脖子的手失去力道,大脑终于恢复平时的运转速度。
    我大概……应该……不是还在泰坦尼克号上吧!
    记忆只到跳海前就戛然而止,我记得是卡尔霍克利那个倒霉的白痴将我死命从栏杆上拖下来。
    从床上坐起来,柔软精细的被子滑落到腹部上,我发现自己穿的是一件白色的睡衣。宽松的袖口绣制着几朵可爱的小花草,领子前系着蝴蝶细带。这件睡衣对我来说太宽松了。我掀开被子急忙从床上跳下来,踩着地毯就往开着的门那里走过去。
    船停在昆士敦的时间是十二点半到下午两点,我必须在两点前下船。没等我推开那把碍事的床边椅子,门外就传来快速的脚步声。卡尔走到门口,穿着白色的背心,背心下面是深色的领带跟竖领衬衫,他手指上夹着一根点燃的香烟,一脸沉重地低着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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